第一幕 磁石之蛩上巳节的曲江池畔,柳丝垂绦如帘。
晨雾未散时,己有黄衫侍女捧着螺钿漆盘往来如蝶,盘中盛着新酿的桑落酒。
崔明微立在九曲回廊的第三折处,望着池中漂流的荷叶酒觞。
这些漆成翠色的木荷随波轻旋,载着长安贵女们系上的彩笺,倒像是散落银河的星子。
忽有白鹭掠过水面,惊得一只鹦鹉杯歪斜倾覆,深褐酒液在涟漪中洇出血丝般的纹路。”
此乃粟特商队的行军粮。”
竹帘后传来金石相击般的清音。
裴彦卿今日未着官服,苍色圆领袍的袖口绣着银线卷草纹,腰间箕笏随步履轻响。
他指尖拈起浮沫中的碎屑,”胡麻混着石蜜压成饼,遇血则融一一看来有人想借上己雅集传递消息。”
明微拢在广袖中的指尖微颤。
前日镜中,明月展示的河工账簿里,正有大量石蜜支出来自鸿胪寺。
她佯装失手将酒觞推向池心磁石,鎏金杯底暗嵌的铁片"咔"地吸附其上。
池底暗涌忽起,数只酒觞诡异地偏离原有轨迹,聚作北斗之形。”
新沏的茶汤总被引往不该去的方向。”
她以团扇半遮面,目光扫过裴彦卿腰间新换的错金鱼袋。
对方眸色骤深,想起昨日在将作监见到的胆形模具-一本该用淮南精铁铸造的河工构件,断口处却闪着辽东矿砂特有的靛蓝冷光。
暮鼓声里,有胡商捧着鎏金叵罗经过。
裴彦卿忽以波斯语低吟商队小调,明微耳尖微动,听出其中暗藏的粟特计数法。
当第十三个音阶落在"石蜜"二字时,池畔柳荫下闪过半张黥面。
第二幕 璇玑暗涌平康坊的梆子敲过三更,李蕴儿掌中的磁粉正顺着素帛流淌。
细如烟尘的铁砂在月光下泛着冷蓝,随着她手腕轻抖,竟在帛面上聚成北斗七星。
"这是裴参军改良的司南仪。”
明月将青瓷砚台推向铜镜,镜中映出她眉心的愁痕,”他说安西都护府的急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房门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撞开,木屑西溅,仿佛裂帛一般。
与此同时,一道寒光闪过,蒙面人手中的剑锋如闪电般刺穿了璇玑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明微在镜中突然高声呼喊:“快泼磁粉!”
声音未落,明月毫不犹豫地反手掀起砚台,将其中的铁砂和松烟墨一股脑地泼向炭盆。
刹那间,炭火与铁砂、松烟墨相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蓝焰如怒涛般轰然窜起。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刺客腰间的鎏金蹀躞带竟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径首飞向梁柱上的铁环。
眨眼间,刺客整个人就如同被提线的傀儡一般,被那股力量高高吊起,悬在半空之中,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自由。
“西市胡饼铺的粟特伙计?”
阿萝见状,迅速扯开自己的面巾,露出一张高鼻深目的异族面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讶。
然而,明月的注意力却完全集中在刺客身上。
她突然伸手按住刺客的后颈,指尖轻轻抚过那狼头刺青下新结的血痂,若有所思地说道:“三日前延康坊的命案现场,也留下了这样的契丹文。”
话音未落,明月猛地撕开刺客的衣襟,只见其心口处,一个反写的“蛩”字正缓缓渗出血迹,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微微蠕动着。
窗外忽起鸽哨。
明微盯着璇玑图残片上的针孔,忽然取下发间银簪。
簪头在烛火下显出极细的契丹铭文一一正是都护府失窃的密函规格。
裴彦卿的脚步声自廊下传来时,她己将半枚磁石嵌入镜钮,铜镜背面赫然显出辽东矿脉图。
第三幕 夜雨奔袭汴州城外的官道在雨中化作泥沼。
崔明微蜷在赈灾马车的夹层里,鼻尖萦绕着新稻的霉味。
远处民夫号子忽变调门,金银器相击的脆响混着铁器拖拽声刺破雨幕。
她冒险掀开车帘,惊见本该筑堤的辽东铁砂正被填入雕花货箱,箱面"蛩”字烙痕被雨水冲刷得猩红刺目。
"洞虎高山!”她握紧金鱼符跃下马车。
裴彦卿正在堤坝上测算分洪渠,忽见下游闪过熟悉的蝉色衣角一一那姑娘竟梳着男子髻,混在民夫中丈量裂缝。
她的鲁班尺卡在第七道裂痕时,惊雷劈开云层。
夯土崩裂的轰鸣声中,裴彦卿飞身扑去。
浊浪擦着明微的鬓角掠过,将她的襕袍撕开半幅。
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眼底却燃着灼人的光:“我要你开陈留仓调用石灰!汴河泥沙含碱过重,唯有石灰能固堤!”雨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般,顺着金鱼符的鳞纹缓缓滑落,最终渗入了掌心。
这冰冷的触感,让裴彦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紧攥着的那半枚虎符,同样也是如此,被冰冷的雨水浸湿。
而在三十里外的黄河故道上,士兵们正忙碌地将最后一批铁砂装入艨艟。
艨艟的船头,青铜狼首的眼睛里,映照出对岸蛩绿山巅的烽火,熊熊燃烧,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唯有磁针在司南盘中不停地颤抖,似乎在向人们传达着某种不安的信息。
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将染血的璇玑图残片拼合在一起。
那原本应该是一幅精美的图案,如今却在烛火的映照下,扭曲成了一段骇人的预言:“星坠洛口,铁锁横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