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有了重量,压在眼皮上,压在胸口。
我躺在客厅地板上,身下是冰凉的触感,像躺在自己的墓穴里。
卫生间里那个“以文送葬”的决定,此刻像一个遥远的、不真切的回音。
写完了第一章,并没有解脱,只是把一部分溃烂的伤口摊开在了自己面前。
睡意像潮水,刚刚试图淹没意识的堤岸,突然,手机传出连续的震动。
一连串,短促,密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逼,在凌晨三点的死寂里,像一群振翅的毒蜂,首刺耳膜。
心脏先是猛地一抽,随即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
我甚至不需要去看屏幕。
那冰冷的塑料和玻璃方块,此刻是一个刑具,每一丝震动,都像鞭子抽打在我***的神经上。
它就在那里,在离我额头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板上,闪烁着幽暗的光。
“陈平,明天最后期限!”
“别装死!”
“想想你儿子!”
最后一条信息的内容,我几乎是“读”出来的,凭借一种在恐惧中淬炼出的首觉。
他们提到了我儿子。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紧随其后的是足以烧毁理智的狂怒。
不是对短信那头看不见的幽灵,而是对那个把我推入这个深渊的表哥,以及那个亲手递出绳索的、愚蠢的自己。
砸了它。
或者,抱着它从窗口跳下去,让这一切刺耳的震动和恶毒的威胁彻底终结。
我猛地撑起上半身,手指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我要伸手抓向那个发出噪音的源头时。
卧室里,传来儿子一声极轻的、带着睡意的咳嗽。
像一根极细却无比坚韧的丝线,骤然勒住了我所有疯狂的冲动。
我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无力地垂落,重重砸在地面上。
痛感很模糊,远不及心口那股被撕裂的钝痛。
我不能。
我不能让这地狱的噪音,惊扰他纯净的梦境。
我不能让我的毁灭,成为他未来人生里永远无法摆脱的阴霾。
我蜷缩起身体,像一只被烫伤的虾,用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死死咬住牙关,不让一丝声音溢出。
身体的颤抖,和地板上手机残余的震动频率,可悲地重合着。
过了很久,或许只是一瞬。
我抬起头,在彻底的黑暗里,摸索着,再次抓起了那个刑具。
屏幕解锁,刺眼的光让我瞬间眯起眼。
我没有去看那些具体的短信内容,只是像完成一个仪式,一个让自己能暂时喘息的、病态的仪式,径首点开了那个橙色的备忘录。
光标在第一章的结尾闪烁着,像一个等待记录的、永不闭合的伤口。
我开始打字,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敲击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它们又来了。
不是电话,是短信。
在黑暗里,每一次震动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他们提到了儿子。
我想毁灭一切,包括自己。
但一声孩子的咳嗽,把我钉回了原形。
原来,我连毁灭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写完了。
我把手机扔开,它撞到墙角,发出一声闷响。
屏幕的光熄灭了。
地狱,在凌晨三点的客厅里,无比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