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昏暗逼仄的破屋里。
窗户很小,糊着一层发黄的塑料布,透进来的光微弱而浑浊。
空气里漂浮着灰尘和一种淡淡的霉味,混合着人体本身的沉浊气息。
季平在一阵几乎要撕裂胸腔的剧烈咳嗽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肌肉和骨骼,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酸痛。
他感到头晕目眩,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伸手一摸,滚烫。
浑身的骨头缝里都像是塞满了碎玻璃,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
尤其是喉咙和气管,仿佛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打磨过,每一次呼吸和吞咽都伴随着火烧火燎的痛楚。
他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这是雾尘病。
一种在两年前那个黄昏,随着笼罩全球的灰色雾气一同降临的灾难。
那一年,起初人们只是抱怨天气反常,以为那只是一种特殊的自然现象。
但很快,瘟疫开始在世界各地同时爆发。
一开始只是像某种传染性的肺炎。
但谁也没想到,几天后病症就开始急剧恶化。
感染者大量死亡,而更恐怖的是,死亡并非终点。
那些尸体会有一定几率在灰雾中异变,形成一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扭曲怪物。
这些怪物后来被人们称之为怪异。
它们无法用物理方式彻底消灭。
即便被轰杀成渣,也会在灰雾中重生。
军队在它们面前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后来研发出了特效药。
但短短两年,人类文明己然崩塌,数十亿人丧生。
死人越多的地方,怪异就越多。
灾难发生后不久。
为了活下去,季平就带着妻子林曼柔、丈母娘陈桂莲、以及小舅子林志鹏。
千里迢迢逃回了,这个位于西北山区的偏远老家村庄。
这两年,他每天起早贪黑外出搜寻一切能用的物资,艰难地养活着一家西口。
他累,他也怕,但看着心爱之人能够活着。
对于他这样一个从小就失去父母的人来说。
他总觉得这一切付出是值得的。
即便有怨言也自己咽了下去。
然而就因为昨天没能在灰雾降临前及时回来,今天就变成了这样。
他挣扎着,用手肘支撑起仿佛有千斤重的身体,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喘息。
不过此时的季平倒是没有慌乱。
他知道家里还有一盒,他费尽心思才换回来的特效药,就在妻子林曼柔那里收着。
只要吃下药,就能抑制病情。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发疼。
“曼柔...”他开口呼唤,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像一只嘎嘎乱叫的滑稽鸭子,“曼柔...给我拿点水...还有药...”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他又提高了一点声音喊了几遍。
外面传来一些窸窣的动静,但明显并不是林曼柔的脚步声。
门帘被猛地掀开,屋门撞在土墙上发出闷响。
首先进来的是丈母娘陈桂莲,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紧绷的髻。
她的嘴角向下撇着,眼神里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嫌恶和警惕,站在门口,离床铺远远的。
紧接着,小舅子林志鹏也挤了进来。
他身材高大,穿着件脏兮兮的皮夹克,脸上带着惯有的那种混不吝的神情,此刻更多了几分凶狠。
他堵在门口,冷眼打量着床上虚弱不堪的季平。
“叫什么叫?”
陈桂莲先开了口,声音尖利,“咳得这么厉害,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染上那脏病了?”
季平一怔,忍着喉咙的剧痛解释:“妈...我应该染上雾尘病了...家里还有我换的特效药,让曼柔拿给我...药?”
林志鹏嗤笑一声,打断他。
“那药多金贵你不知道?”
“给你用了,我们怎么办?”
“你是不是故意的?
非要拉着我们全家一起死?”
这话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季平的心口。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两个,他辛苦供养了两年的人。
“我养活了这个家两年!”
季平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发抖,眼眶发热,“现在我只是需要那盒药!”
“养活我们?
那是你该做的!”
陈桂莲刻薄地反驳,“现在你成祸害了,还想拖累我们?
门都没有!”
就在这时,季平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到了外间。
他的妻子林曼柔就站在另一间房的门口,身上裹着一件旧大衣。
她看到了季平投来的目光,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移开,低着头,看着地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曼柔!”
季平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和失望,“药呢?
你把药给我!”
林曼柔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动。
陈桂莲却像是被点燃了似的,大声嚷道:“你别喊她!
那药是留给我们防身的!”
“家里就那一盒,给了你,我们要是染上了怎么办?
等死吗?”
季平的心彻底凉了。
他死死盯着林曼柔:“你就打算这么一首保持沉默?”
“我就问你,药给不给我?”
林曼柔终于抬起了头,脸色苍白,嘴唇抿得死死的。
她的目光与季平接触了一瞬,迅速避开,声音低哑却清晰:“我就只有我妈和我弟这两个亲人了。”
“但药...只有一份。”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冰冷彻骨。
季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仅仅是高烧,更是因为这赤裸裸的背叛和绝望。
愤怒和剧痛撕扯着他的心脏。
外面的动静显然惊动了邻居。
破旧的院墙外,传来几声门轴转动的吱呀声。
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院门外探头探脑,低声议论着。
有人叹息,似乎有些不忍。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志鹏他娘,季平这孩子也不容易,病成这样...”陈桂莲立刻转身,朝着院门方向尖声骂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心好?
谁心好谁拿自家药给他治!”
“不然就都给老娘闭嘴!
滚远点!”
院外瞬间安静了,那几个探头的人影也缩了回去,再无声息。
林志鹏脸上露出不耐烦的怒意,他不再废话,大步跨到床边,一把揪住季平的衣领。
季平虚弱得几乎没有力气,被他轻易地从床上拖拽下来。
像条死狗一样扯出门外,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
骨头撞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疼得他几乎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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