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里,人声鼎沸。
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唾沫横飞,硬是压过了满堂的喧闹。
“话说那明月宫主谢烟尘,一手‘九天明月剑’独步武林,是咱们大夏王朝武榜‘成名侠客’里稳稳的第一把交椅!
可您猜怎么着?
这位爷,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惧内!
见了夫人苏流云,那就像老鼠见了猫儿,让他往东,绝不敢往西半步!”
堂下顿时爆出一阵哄笑,夹杂着几声善意的调侃。
说书先生得意地捋了捋山羊胡,等笑声稍歇,话锋一转:“可咱今天要说的,不是谢宫主,而是他那位五年前下山游历、音讯渐少的亲传弟子,明月宫少宫主——沈云!”
角落里,临窗一桌,独坐一位青衫公子。
他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容俊逸非凡,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正漫不经心地晃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继续听那说书人编排。
“说起这位沈少宫主,那可真是得了谢宫主的真传!
不仅剑法超群,这风流倜傥的劲儿,更是青出于蓝!
传闻他下山五年,红颜知己遍布江湖,欠下的风流债,比咱们这醉仙楼卖出去的酒坛子还多!”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纷纷竖起耳朵,等着听更劲爆的细节。
青衫公子,正是沈云。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五年游历,踏遍山河,终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继承宫主之位是假,回去应付师父师娘那催命符似的催婚,才是真头疼。
说书人还在滔滔不绝:“更有那江湖百晓生‘摘星楼’放话,说沈少宫主虽未入‘后起之秀’榜,但其真实实力,怕是能挤进武榜总榜前五!
您说说,这是何等评价?”
就在这时,酒楼门口的光线一暗,三个穿着黑色劲装、腰间佩着弯刀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满脸横肉,一道刀疤从额头斜划至下颌,平添几分凶戾之气。
他们目光扫过喧闹的大堂,最后落在了说书人身上。
“啪!”
刀疤脸一巴掌拍在说书人的案几上,木屑纷飞。
“老东西!
闭上你的臭嘴!
什么狗屁明月宫,什么武榜第一!
聒噪得很!”
刀疤脸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发麻,“老子听着就烦!
未来的江湖,是咱们‘修罗殿’的天下!
识相的,赶紧给爷滚!”
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西北边陲,修罗殿的名头,足以让寻常百姓噤若寒蝉。
说书人吓得面如土色,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
沈云放下酒杯,轻轻叹了口气。
本想安安静静喝个酒,听听小曲,顺便怀念一下山上的懒散日子。
怎么总有不开眼的,非要来扰人清静?
他站起身,动作舒缓,掸了掸青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那柄通体纯黑、扇骨似玄铁所铸的折扇“山鬼”,“唰”地在手中展开,轻轻摇动。
“几位,”沈云的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在这寂静的大堂里格外清晰,“听书就给钱,闹事就赔罪。
江湖规矩,不懂?”
刀疤脸三人猛地回头,凶光毕露的眼神钉在沈云身上。
“哪来的小白脸,活腻味了?
敢管爷爷们的闲事?”
沈云笑了,桃花眼里却没什么温度:“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
更何况,你们吵着我喝酒了。”
“找死!”
刀疤脸身后一个瘦高个怒喝一声,身形如电,五指成爪,带着一股腥风,直抓沈云面门!
爪风凌厉,显然功夫不弱。
堂中有人惊呼出声,已然预见这多管闲事的俊俏公子血溅当场的惨状。
沈云却似吓傻了一般,不闪不避。
直到那爪风几乎触及他鼻尖,他才微微侧身,手中“山鬼”扇看似随意地向前一点。
动作飘逸灵动,如清风拂柳。
“噗!”
一声轻响,像是熟透的果子落地。
那瘦高个汉子前冲的身形骤然僵住,保持着出爪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狰狞的表情凝固。
他周身要穴,已被一股阴柔诡异的劲力透入,瞬间封死了气血运行。
“点穴功夫?!”
刀疤脸和另一名同伴脸色剧变,意识到碰上了硬茬子。
“一起上,废了他!”
刀疤脸怒吼,与剩下那人同时拔出弯刀,一左一右,狠辣无比地劈向沈云!
刀光闪烁,带着修罗殿弟子特有的狠戾杀气。
沈云摇摇头,语气带着一丝遗憾:“冥顽不灵。”
他脚下步法一变,如闲庭信步,又似浮光掠影,轻松写意地便从两把弯刀的夹缝中穿过。
手中“山鬼”扇合拢,化作一道黑影,迅疾无比地分别点向两人手腕。
“铛!
铛!”
两声脆响,弯刀落地。
刀疤脸和同伴只觉得手腕剧痛,半边身子酸麻,已然脱力。
他们惊骇欲绝地看着沈云,如同见了鬼魅。
这青年看似随意出手,却让他们连一招都接不下!
沈云用扇子轻轻拍了拍刀疤脸僵硬的脸颊,笑道:“现在,可以道歉了吗?
包括打坏桌子的钱,还有吓到老先生和诸位客人的精神损失费。”
刀疤脸冷汗涔涔,咬牙道:“你……你到底是谁?”
“我?”
沈云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一个路过的热心群众。”
他不再理会这三人,俯身从那个被点穴的瘦高个怀里,摸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
刚才交手时,他就注意到此人对此信格外在意。
信上的火漆印记,是一个狰狞的修罗头像。
沈云眉头微挑,指尖内力一吐,震碎火漆,展开信纸。
目光扫过,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淡去。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触目惊心:“三日后子时,按计划行事。
内应打开明月宫侧门,尔等速战速决,鸡犬不留。
务必找到‘玄阴圣体’之女。
——修罗殿主,手令。”
内应的名字,赫然是明月宫一位地位不低的外堂执事!
沈云抬起头,望向东南方向,那是明月宫所在。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再无半分暖意,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剑。
三日后?
血洗明月宫?
还想动冷凝?
他轻轻摇动重新展开的“山鬼”扇,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来,这顿接风宴,得改成鸿门宴了。”
“也好,省得我再费心思清理门户。”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随手将密信揣入怀中,丢下一锭足以赔偿损失的银子在柜上,青衫飘飘,径直出了醉仙楼,牵过门外拴着的骏马,翻身而上。
骏马长嘶一声,四蹄翻腾,踏起一路烟尘,朝着明月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酒楼内,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才爆发出震天的议论声。
说书先生抹了把冷汗,看着沈云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我的个亲娘……那位爷,不会就是……沈云沈少宫主吧?”
西北的风吹起官道上的尘土,也吹动了沈云的衣袂。
他看似从容,眼底却已有风暴在凝聚。
五年未归,有些人,怕是已经忘了明月宫的天,该是什么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