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冬。
许昌狱,寒铁锁冷,腥气弥漫。
华佗披散着枯槁的头发,粗布囚衣上满是血污与尘土,镣铐磨破的手腕渗出暗红血珠,却依旧难掩那双眸中未灭的清明。
他望着狭小窗棂外掠过的寒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一块温润的玉佩——那是当年云长公刮骨疗毒后所赠,如今己成他身陷囹圄时唯一的慰藉。
“华先生,时辰到了。”
狱卒的声音冰冷如铁,不带半分怜悯。
曹操的猜忌,权贵的构陷,终究没能放过这位悬壶济世的医者。
他一生钻研医道,创麻沸散,编五禽戏,救万民于水火,到头来却落得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我华佗一生,无愧天地,无愧病患,唯憾《青囊经》未得全传,医道难续……”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却坚定,“若有来世,愿再持针砭,救死扶伤,再无强权逼医之憾!”
监斩官的令旗落下,寒光闪烁的屠刀划破凛冽寒风。
剧痛袭来的瞬间,华佗只觉灵魂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扯,怀中的玉佩骤然发烫,发出刺目的青光。
他眼前闪过行医数十年的种种:乡野间救治孩童的欢笑,军营中为将士疗伤的坚毅,灯下撰写医典的执着……所有画面最终凝聚成一缕执念,随着灵魂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漩涡。
“济世救人……医道不绝……”这是他消散前最后的念头。
……“嘀——嘀——嘀——”刺耳的电子音在耳边狂响,冰冷的触感从西肢百骸传来,像是浸泡在寒潭之中。
华佗猛地睁开眼睛,视线所及却是一片陌生的纯白——洁白的天花板,悬挂着闪烁着红绿光点的仪器,鼻尖萦绕着浓郁却奇异的药味,与他熟悉的草药气息截然不同。
“醒了!
病人醒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带着难掩的惊喜。
华佗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身体虚弱得厉害,西肢沉重麻木,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烟。
他下意识地抬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年轻、纤细,甚至带着些许薄茧的手——这不是他那双布满老茧、常年持针的手!
“水……”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一杯温水递到唇边,带着温度的液体滑入喉咙,稍稍缓解了灼烧般的干渴。
华佗顺着手臂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白色短褂、头戴白帽的女子正俯身看着他,脸上戴着一层透明的薄片,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这服饰,这装扮,绝非东汉所有。
“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头晕、恶心的症状?”
女子语速极快,语气中带着专业的冷静,同时伸手按在他的手腕上——不是诊脉,而是用一个冰凉的环状物箍住了他的脉搏。
华佗心中一震,下意识地运转内息,却发现这具身体气血虚浮,经脉滞涩,与他原本的体魄判若两人。
更让他惊骇的是,当他凝神内视时,竟清晰地看到这具身体的脉络走向,甚至能察觉到一股微弱却紊乱的“病气”盘踞在胸口!
这是……内视之能?
竟比他巅峰时期还要清晰!
“血压110/70,心率78,生命体征暂时平稳。”
女子报出一串奇怪的数字,随后转身对着门口喊道,“林医生,患者意识恢复,各项指标正常!”
很快,又一位身着白褂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身姿高挑,气质干练,脸上同样戴着透明薄片,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华佗时带着审视的意味。
“华景,”女子开口,声音清冷,“你为什么要自杀?”
华景?
华佗愣住了。
这不是他的名字。
他张了张嘴,刚想询问,脑海中却突然涌入一股庞杂的记忆碎片——刺眼的成绩单,红色的“不合格”字样;医院走廊里患者家属的怒骂与指责;导师失望的眼神;出租屋内孤独的身影;以及……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和坠入黑暗前的绝望。
华景,二十二岁,江川医科大学中医学院大三学生,因期末挂科、实习时遭遇医患纠纷,不堪重负,在出租屋内割腕自尽。
而他,华佗,东汉神医,竟在身首异处之后,魂穿千年,附身在了这个轻生的现代医学生身上!
“我……”华佗消化着这匪夷所思的事实,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寒铁囚牢变成了洁白病房,屠刀变成了冰冷仪器,千年时光仿佛弹指一挥间。
林医生见他沉默,眉头微蹙:“你可知你失血过多,抢救了三个小时才脱离危险?
中医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珍惜,将来如何能救死扶伤?”
这话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华佗的心上。
救死扶伤。
这正是他毕生所求,亦是他魂断许昌时最大的遗憾。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病房里陌生的仪器,掠过两位女子身上的奇特服饰,感受着这具年轻却虚弱的身体里重新跳动的心脏,心中的迷茫与震惊渐渐被一股强烈的意志取代。
既然苍天让他重活一世,跨越千年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或许,就是为了让他完成未竟的医道。
虽然这个时代陌生而诡异,虽然这具身体孱弱不堪,但他有千年的医道传承,有《青囊经》的智慧,有悬壶济世的仁心。
许昌的寒刃没能斩断他的医者之路,那么这江川的晨光,或许将是他医道新生的起点。
华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道:“我……不会再轻生了。”
他的眼神不再迷茫,取而代之的是历经沧桑后的坚定与澄澈,仿佛一夜之间,那个绝望的医学生华景,己然换了灵魂。
林医生敏锐地察觉到他气质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并未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好好休养,后续会有心理医生为你疏导。
你的家人和导师都在外面,需要见他们吗?”
家人?
导师?
华佗脑海中搜索着相关的记忆碎片,摇了摇头:“暂时不必。”
他需要时间,适应这个陌生的世界,梳理这具身体的状况,更要弄清楚,在这个医疗体系截然不同的时代,他这千年传承的医术,该如何重见天日。
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洒进病房,落在他的手背上,温暖而真实。
华佗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缓缓流动的气血,心中默念:许昌己远,江川既来。
千年医道,今日再续。
这一次,他不仅要救死扶伤,更要逆着这陌生时代的洪流,让古圣医道,在这片土地上重新绽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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