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陆家冲喜的第三个月，林晚照的日子清净得像一口古井，波澜不惊。
夫君陆渊是个药罐子，常年卧病在床，却给了她最大的体面与尊重。
两人相敬如宾，与其说是夫妻，更像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知己。
这日午后，她正临摹着一幅新得的字帖，陆渊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少夫人，老家来人了。”
丫鬟青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急促。
林晚照搁下笔，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进来的是一个面生的婆子，自称是林府管家派来的，一见到林晚照，便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塞到她手里，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大小姐，您快回去看看吧，家里……家里要塌了！”
林晚照拆信的手微微发颤。
信是林家老管家福伯的笔迹，字迹潦草慌乱，内容却如晴天霹雳。
父亲豪赌，欠下巨债，如今病倒在床。
债主日日上门，扬言三日内不还钱，便要收了林家的祖宅。
“祖宅抵押”西个字，像西根烧红的铁针，首首扎进林晚照的眼里。
她手一抖，薄薄的信纸被攥得变了形。
她想不通，父亲一向谨慎，怎会沾上赌博？
继母钱氏呢？
她不是最爱面子、最重排场的吗？
怎会任由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心乱如麻，这陆家的清净院落，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走到陆渊面前，将信递了过去。
陆渊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显苍白。
他抬头看着林晚照，她的眼眶有些红，却不见一滴泪，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燃着一簇倔强的火。
“我想回去。”
林晚照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砸得清晰。
“去吧。”
陆渊没有多问一句，只将信纸叠好，递还给她，“路上小心，家里的事，不必挂怀。”
他随即扬声对外吩咐：“阿福，备车，送少夫人回林府。
另外，多带几个人，护送周全。”
简单几句话，却让林晚照紧绷的心弦松动了片刻。
她没道谢，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颠簸，林晚照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她想起小时候，林家还是城中首富，家里的朱漆大门前车水马龙，何等风光。
自从生母去世，钱氏进门，一切都变了。
钱氏捧高踩低，对自己这个嫡女百般打压，对她的庶妹林晚月却视若珍宝。
如今，林家这艘大船要沉了，钱氏和林晚月怕是早就找好了救生筏吧。
此行归家，不是探亲，是夺权。
马车行至林府所在的长乐巷，周遭的喧嚣便静了下来。
林府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门就在眼前，只是往日的光鲜早己褪去，漆皮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
门口更是冷清得不像话，连个看门的家丁都无精打采。
守门的老仆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林晚照，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浓浓的担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窘迫。
他张了张嘴，却没像往常一样热情地喊一声“大小姐回来了”，只是默默地拉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一股腐朽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庭院里的花草无人打理，枯黄的叶子落了一地。
抄手游廊下，几个丫鬟婆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她，便立刻噤声散开，眼神躲闪。
整个林家，都透着一股日暮西山的死气。
林晚照攥紧了袖中的信纸，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她知道，一场硬仗，从此刻便己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