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是在翻过最后一道山梁时扑过来的,带着咸湿的凉意,把林夏的头发吹得贴在脸颊上。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竹哨,哨身上的杜鹃纹路还留着竹香,转头就看见望潮镇铺在海边的模样——青灰色的石屋沿着海岸线排开,渔船泊在码头上,船帆收得整整齐齐,只是没有一个人走动,连海浪拍岸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空旷。
“蚀影藏在‘潮音贝’里。”
少年停下脚步,月白长袍被海风掀起,露出衣料下更亮的光纹,“望潮镇的人靠海吃饭,每年台风季都会把最珍贵的贝壳埋在海边的沙地里,说是能留住平安。
可去年台风太大,埋贝壳的孩子没回来,大人们的念想缠在贝壳上,就被蚀影钻了空子。”
林夏跟着他往码头走,脚下的石板路缝隙里还嵌着细沙。
走到一半,她忽然听见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不是人的声音,更像贝壳被海浪冲刷时的呜咽,混着隐约的孩童笑声。
少年指了指不远处的沙滩,那里立着块石碑,碑前的沙地里露出一排贝壳的尖,最中间的那只特别大,壳上的花纹泛着灰黑色,像是蒙了层雾。
“那就是潮音贝。”
少年的声音放轻了,“里面住着阿海的念想——他去年埋贝壳时,答应要给妹妹捡最亮的珍珠。”
林夏慢慢走过去,蹲在潮音贝前。
指尖刚碰到贝壳,就听见里面传来清晰的声音,是个小男孩的笑声:“阿妹你等着,等台风过了,我就给你捡比星星还亮的珍珠!”
紧接着,笑声变成了风声的呼啸,还有海浪的咆哮,最后是一声轻轻的“我怕”。
她的心猛地一揪,想起小时候和弟弟在海边玩,弟弟被海浪卷走几步时,也是这样带着哭腔说“我怕”。
林夏握紧掌心的银梭,星丝顺着指尖飘向潮音贝,刚碰到灰黑色的花纹,贝壳突然轻轻颤动起来,里面的歌声渐渐清晰,还混进了女孩的声音:“哥,我不要珍珠了,你回来好不好?”
“他一首都在等你。”
林夏对着贝壳轻声说,星丝顺着贝壳的纹路爬满壳身,灰黑色一点点褪去,露出里面莹白的壳面,上面还留着几道细小的划痕——是去年埋贝壳时被石子划到的。
就在这时,潮音贝突然“咔嗒”一声张开了,里面没有珍珠,只有一颗小小的玻璃珠,是孩子们常玩的那种,被海水泡得发亮。
与此同时,码头那边传来了脚步声,林夏回头,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正朝着沙滩跑来,女孩手里还拿着个空贝壳。
“阿海的妹妹,阿珠。”
少年在她身边轻声说。
阿珠跑到石碑前,看见张开的潮音贝,突然蹲下来哭了:“哥,我找到你埋的贝壳了。”
她把手里的空贝壳放在潮音贝旁边,里面放着颗新的玻璃珠,“我给你带了新的,你别害怕。”
林夏抬头看向天空,望潮镇的界网正在慢慢恢复,银线织成的网面上,映着海浪和贝壳的影子,之前的破洞己经补得严严实实。
海风里的咸湿气息淡了些,反而多了股烤红薯的香味,码头边的一户人家打开了门,烟囱里冒出了淡淡的炊烟。
少年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贝壳挂坠,递给林夏,贝壳上刻着海浪的纹路,还能听见微弱的潮声:“这是望潮镇的‘平安贝’,戴着它,海浪会帮你引路。”
林夏接过挂坠,挂在脖子上,冰凉的贝壳贴着胸口,竟觉得很安心。
她看向少年,发现他发梢的星光几乎要连成一片,像把小半个星空都披在了身上。
“下一个地方,”少年朝着内陆的方向望去,那里的天空泛着淡淡的绿意,“是山里的萤火村,那里的界网,藏在会发光的萤火虫里。”
林夏握紧银梭和平安贝,跟着少年往镇外走。
海风还在耳边吹着,混着远处渔船解开缆绳的声音,她忽然觉得,这些藏在界网里的念想,从来都不是困住人的牢笼,而是等着被温柔接住的星光,只要有人愿意倾听,就能重新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