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急诊通道,消毒水混着血腥味的气息比白日更烈。
沈如晦刚把赵二饼的绷带重新叠好放进储物柜,急诊铃就尖锐地划破空气,护士台的红灯闪得人心慌——“沈医生!
抢救室!
高处坠落伤,疑似肝破裂!”
他抓起白大褂往身上套,扣子扣到一半就往抢救室跑。
推开门时,几个护士正围着病床按压胸廓,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声刺得耳膜发疼。
病床上的男人浑身是血,牛仔裤被撕裂成碎片,露出的左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上凝固的血痂下,是和林殊有几分相似的眉眼。
“血压60/30,心率140!”
护士报数的声音发颤,“刚从二十楼天台救下来,目击者说他掉在雨棚上缓冲了一下,送到这儿时还有呼吸!”
沈如晦的手刚碰到患者的腹部,就摸到一片硬邦邦的隆起——肝包膜破裂后形成的血肿,再晚几分钟,腹腔大出血就能让这人没了命。
他扯掉患者染血的衬衫,碘伏棉球在皮肤划过一道冷痕,“准备紧急剖腹探查,通知血库备800cc同型血,让麻醉科五分钟内到!”
护士们立刻行动起来,器械盘“哗啦”一声放在推车上,止血钳、手术刀的金属反光在应急灯下晃得人眼晕。
沈如晦戴上手套,指尖刚碰到刀柄,就想起昨天手术台上林殊说的“一起下地狱”——眼前这具血肉模糊的躯体,会不会也和“连环高坠案”有关?
“沈医生,麻醉好了!”
麻醉师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沈如晦深吸一口气,手术刀划开皮肤的瞬间,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用吸引器吸走积血,视线穿透脂肪层、肌层,很快找到那处破裂的肝右叶——裂口足有三厘米长,胆汁混着血不断往外渗。
“递大弯钳!”
他伸手接过器械,精准夹住出血的血管,丝线在指尖绕了两圈,打结时指腹的力度分毫不差。
这双手在高原上接过断肢、缝过气管,早己习惯了鲜血的温度,可此刻盯着术野里的肝脏,心脏却莫名发紧——患者的肝门处有一道陈旧性疤痕,像是很久以前被锐器划伤过,和他昨天在林殊腹部摸到的术后疤痕,竟有几分相似。
“沈医生,患者血压回升到90/60了!”
护士的声音带着欣喜。
沈如晦却没松气,他注意到患者的胃壁上沾着少量暗红色液体,用止血钳拨开一看,胃黏膜上有几处点状出血——这不是坠落伤该有的痕迹,更像是中毒后的应激反应。
“取胃内容物样本送检,查毒物分析!”
他沉声吩咐,手里的缝合针穿过肝包膜,每一针的间距都控制在零点五厘米。
缝合到一半时,急诊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林殊的声音裹着夜风闯进来:“沈医生,这具尸体……”话没说完,林殊就愣住了。
他站在门口,黑色法医箱还拎在手里,目光落在手术台上的患者身上,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他失踪了半个月的堂哥,林砚。
沈如晦手里的针顿了顿,余光瞥见林殊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
“你认识他?”
他没停手,缝合线在肝叶上形成细密的针脚,“他胃里有异常,可能是中毒。”
林殊没回答,快步走到手术台旁,目光扫过患者扭曲的左腿,又落在腹部的手术切口上。
他的指尖微微发抖,却还是保持着冷静:“我堂哥,半个月前说去查‘高坠案’的线索,之后就联系不上了。”
“高坠案?”
沈如晦的动作慢了些,“他也是被推下来的?”
“不确定,但他失踪前给我发过一张照片,”林殊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模糊的夜景照——天台边缘有个黑色的身影,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他说这是‘高坠案’的关键,让我别找他,等他消息。”
沈如晦刚要说话,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患者血压骤降到70/40,心率飙升到150。
“不好!
肝静脉出血!”
他立刻换了大号止血钳,伸手按住出血点,“再备400cc血,快!”
手术室里的气氛瞬间紧绷,护士们加快了递器械的速度,麻醉师不断调整着用药剂量。
林殊站在一旁,看着沈如晦专注的侧脸,白大褂上溅满了血,却依旧稳得像座山。
他忽然想起昨天手术台上,沈如晦按住他出血点时的眼神,冷静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钳夹止血!”
沈如晦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指尖精准找到破裂的肝静脉,用无损伤缝线快速缝合。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滴,落在手术巾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林殊下意识递过一块纱布,沈如晦接过擦了擦汗,没说话,却在缝合最后一针时,对他说:“你堂哥的胃内容物报告出来后,第一时间给我。”
“好。”
林殊点头,目光落在患者的脸上,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找了林砚半个月,没想到再见面竟是在手术台上,而救林砚的,偏偏是昨天和他“约好下地狱”的沈如晦。
凌晨五点,手术终于结束。
当沈如晦把最后一针缝合完毕,护士立刻为患者包扎伤口,心电监护仪的声音恢复了平稳——血压110/70,心率90,生命体征暂时稳定。
沈如晦摘下手套,扔在医疗废物桶里,指尖还残留着鲜血的温度。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冷风灌进来,吹散了身上的血腥味。
林殊也跟过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胃内容物报告:“查到了,是河豚毒素,剂量不大,但足以让人昏迷。”
“河豚毒素?”
沈如晦皱眉,“高坠案的前三个死者,胃里也有这个?”
“没有,前三个都是单纯的坠亡,没有中毒迹象,”林殊的手指划过报告上的数值,“我堂哥是第一个中毒后被推下来的,凶手可能是想伪装成意外,却没想到他掉在雨棚上活了下来。”
沈如晦沉默着,想起赵二饼在高原上死去的样子,也是这样,带着未解的谜团。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色打火机,机身上的刻痕硌着指尖——“地狱的门,随时为你开着”,现在看来,这扇门不仅对着他和林殊,还对着更多被卷入案件的人。
“你堂哥醒来后,可能会有线索,”沈如晦转过身,看着林殊,“你打算怎么办?
继续瞒着省厅,自己查?”
林殊抬头,眼底的冷意淡了些,多了几分复杂:“我不会拿案件开玩笑,但我需要知道,我堂哥查的线索到底是什么。”
他顿了顿,看向沈如晦,“沈医生,你是外科医生,也是省厅的协作医师,你想过吗?
‘高坠案’可能不止是简单的连环杀人,背后或许还藏着更大的东西。”
沈如晦没说话,目光落在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空。
东方泛起鱼肚白,晨光穿透云层,照在急诊楼的玻璃幕墙上,却没能驱散他心里的寒意。
他想起人事科科长说的“搭档”,想起手术台上林砚的脸,忽然觉得,自己从高原退役来到这里,从来都不是命运的偶然,而是一场早就布好的局。
“等你堂哥醒了,我们一起问,”沈如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管背后藏着什么,总得有人把它挖出来。”
林殊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不像昨天的嘲讽,倒多了几分认同。
他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尸检报告,递给沈如晦:“昨天没拿到的报告,刚才护士给我了,你看看,前三个死者的伤口,有个共同点。”
沈如晦接过报告,目光落在尸检照片上——三个死者的头部都有一处不明显的钝器伤,位置几乎一模一样,像是被同一种东西击打造成的。
“像是……扳手?”
沈如晦指着照片上的伤口形状,“边缘有棱角,深度一致,应该是金属质地的工具。”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殊点头,“但前三个案发现场都没找到类似的凶器,凶手处理得很干净。”
两人站在窗边,晨光渐渐洒满走廊,手术台上的林砚还在昏迷,可关于“连环高坠案”的线索,己经像手术台上的缝线一样,慢慢串联起来。
沈如晦摸了摸口袋里赵二饼的绷带,又看了看手里的尸检报告,忽然觉得,这场和林殊的“搭档”之旅,或许比他想象中,还要危险得多。
“对了,”林殊忽然想起什么,从法医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枚银色的纽扣,“这是我在林砚的口袋里找到的,不是他衣服上的,应该是凶手留下的。”
沈如晦接过证物袋,看着里面的纽扣——上面刻着一个极小的“昙花”图案,和林殊名片背面的花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