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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1-08

第一章 又是开学时火车渐渐减速,终于停在沈阳北站。我拎起行李下火车。出了站口,

我抬头看看天,没有一丝云,中午的太阳像个正在骂街的恶毒泼妇,让我浑身冒汗。沈阳,

暑假结束,我又回来了。我吸了一口气,心里满满的。周宏——。突然间,

我看到一个女孩边喊边朝我冲来。直到她抱住我,我才认出她是苏琳。一个假期不见,

这丫头似乎变成熟了。头发烫得很直,脸上擦了粉底,嘴上涂了唇彩,眉毛修了,

只是睫毛膏沾得不匀。原来一年四季的运动装,今天也变成很淑女的白色连衣裙。

女人果然是善变的。我冲她一笑,美女,帮我拿行李吧。她松开我,回头说,你帮周宏拿吧。

我这才看到,她身后有个男孩,很高很瘦,长得也很斯文。男孩说,嗯。就把行李接过去,

还礼貌性地点点头,算是和我打招呼了。看我发愣,苏琳说,这是她的亲弟,叫苏琛,

比她小三岁,功课不好,没考大学,从家乡过来,在沈阳和平区亲戚开的店里学理发,

已经半个月了。我逗她说,还以为是你的男朋友呢。她大笑,说,大学的时光很短,

恋爱需要时间,我舍不得。我很佩服她,就算后来我们的关系闹得很僵,我也很佩服她。

我们到了学校寝室,登记上楼。我住三楼,她住四楼。她送我到三楼,苏琛也跟着上来。

本来女生宿舍是男生止步的,但因为开学期间搬运行李的方便,男生可以来去自由。

我的室友们都还没回来,于是她帮我清理了假期的灰尘,又聊了一会儿家常。苏琛十分拘谨,

一句话也不说,直到他们走,总算说了“再见”两个字。室友们陆续回来,

开始收拾各自的床铺。寝室一共六个人,从上大学就一直住在一起。刘苏,刘思悦,杨晓晓,

张佳,卓丽丽和我,我们都在同一个学院,但只有刘思悦与我同班。刘苏和刘思悦虽然同姓,

但是性格迥异。刘苏是那种大胆开放的女孩,露背装、露脐装,没有什么是她不敢穿的,

连头发也是每月必换一种颜色,以至于大一时我一度以为她是个不良少女。

而刘思悦则很内向,如果没人和她说话,她一天都不会吱声。张佳一进门就兴奋地喊,

今天晚上请大家吃饭。刘苏问,为什么。张佳说,上学期的成绩出来了,

回来时在寝室楼下遇见学委,他说我排第一。刘苏瞪圆了眼睛,说,你简直不是人,

大一拿了一等奖学金,大二又拿到了,这次开学大三,你更得拿了。杨晓晓边整理床单边说,

我就说嘛,佳佳学习多认真,她不拿奖学金谁拿。刘苏瞥了杨晓晓一眼。我说,

既然有人请客,我们就去万豪酒店吧,我这辈子连万豪的一瓶汽水也没喝过。

卓丽丽连声称好。我们没有去万豪,却去了校门外的一个***小饭店,

在包间里叫了七个菜一个汤,六瓶花生露,三大碗饭。七个菜里六个是素的,

倒不是为张佳省钱,而是刘苏不吃牛羊肉,而在***饭店吃又是因为杨晓晓是***。

这只能算是个折中的办法,但是大家都很开心。刘苏举起花生露,站起来,说,

为佳佳学习更上一层楼,大家干一瓶。我们都干了。卓丽丽说,我们喝点酒吧,

我想喝醉一回,每次都浅尝辄止,从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刘苏说,

有些人吸毒就是因为这种想法。卓丽丽不以为然。不醉的最好办法是不喝。

我觉得至少有一个人应该是清醒的,就说,你们喝吧,我这几天胃不好。于是,

她们喝了十几瓶啤酒。卓丽丽醉了,趴在桌上睡了。刘思悦也醉了,抓着我的肩头,

一个劲儿地哭,嘴里喃喃低语,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大概是哭声把老板引来了,他是个秃头,

一进包间,脸就乐得像朵花一样,可我总觉得他的头像个包心菜,外面皱皱的,

看不到里面的样子。老板说,各位同学,时间不早了,我们小店要关门,大家如果吃好了,

我就叫服务员把桌子收拾了。张佳站起来,说,老板,结账。说完,和老板去柜台了。

我们相互搀扶着,走出店,等一会儿,张佳也出来了。刘苏看了下表说,十点半了,

这么晚寝室早关门了。张佳说,是啊,不如我们去网吧。大家一致同意,当然除了喝醉的人。

我和她们一起去网吧,一路上她们晃晃摇摇,我还真体会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反倒希望醉的人是我。醉和醒有时是没有区别的,只是角度不同罢了。

第二章 友谊地久天长我学的是生物专业,苏琳学的是会计专业,

在同一个教室学习学校课程的可能性相当于飞机失事的概率,

所以我们是在一个计算机培训中心公共课认识的。那天,我还记得是大一时的冬天,

雪后初晴却冷得一张开嘴就冻掉牙的日子。我在路上耽搁了时间,到教室的时候,

座位上几乎坐满了人。我四处找座位,忽然旁边有人对我说,坐我旁边吧,没人。我坐下,

就和这位好心的同学聊天,才知道她叫苏琳,与我在同一所大学,年级比我大一级。我说,

学姐,给我讲讲大学里有趣的事吧。她一撅嘴,说,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你不叫我学姐,

我就给你讲。我说,好。下课后,我们互留了电话号码,以后的每节课,我们都坐在一起,

越来越感觉志趣相投,等到培训结束,我们也成了朋友。那时,我们还不住在一栋楼里,

知道我大二的时候,学校大幅调整寝室,她才随学院编制搬到我住的那栋楼。

搬寝后的第一个五一黄金周假期,我和苏琳约好一起做***,没回家。这是我第一次打工,

工作是她联系的。七天里,我们都在三好街百脑汇门前发传单。最后一天,

拿着这几天劳动的报酬,我们坐上回程的公交车。我问她,你为什么要做***。她想了想说,

为钱,家里穷。我很奇怪,说,从穿到住,我看不出你缺钱。她叹口气,说,

不想让人看出我缺钱,所以一直在做各种***。我说,你很虚荣,是不是也没有申报特困生。

特困生是有奖学金的。她说,我不是不去申报,而是申报需要特困证,我没有。我盯着她说,

你可以去办吗,你家不是困难吗。她也盯着我,眼睛深处似有火花一闪而逝。她说,

特困的家庭不一定有特困证,而有特困证的家庭也不一定困难。我说,我明白了。

她转头望窗外,我也跟着望过去——熙熙攘攘的人群,鸣笛不断的汽车,

还有白得刺眼的阳光。我知道她不开心,就开玩笑说,你这么缺钱,

会不会哪天把我宰了当猪肉卖掉。她回过头,很认真地说,周宏,你比钱重要,

但我不能保证为了更重要的东西而不卖了你。我了解,这是实话,嘻嘻一笑说,我很知足。

到站的时候,她蹦下车,笑着说,小猪,我们吃饭去,我饿了。挽住她的手,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我感觉很朦胧,仿佛是甜甜糯糯的莲子里藏着苦涩的芯。

我们在最便宜的食堂吃了饭就分开,她问,晚七点有一个***的面试,你去吗?我说不去。

她就走了。打工,于她,是每日必备的午餐,于我,只是午餐后的水果。毕竟,

我的家庭条件要比她好很多。我目送走苏琳,手机响了,

原来是我的高中好友兔子由天津来沈阳参加个考试,火车马上要驶进沈阳,让我接站。我说,

没问题,咱姐妹这关系,就算你半夜到,也接你。她说,少说废话,你快点来。

我以最快的速度到火车站时,她已经等了五分钟。她骂我没良心,

要不是她高中时每天给我抄她的作业,我绝不会考上大学。我说,兔子,

要不是我每天向你借作业,你连现在的大专都考不上。兔子很无奈,说,那我谢谢你,

先帮我找个旅店吧。我说,我知道一家店,既便宜又舒服,还可以冲澡。她点头说,沈阳,

你比较熟悉,你说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晚上,我也住在旅店。我们谁也没睡,聊到天亮。

我们谈起高中时一起逃课,谈起参加小刘父亲的葬礼,谈起她在天津种种遭遇,

谈起她夭折于萌芽的爱情......最后,她哭了,我笑了。她抹着眼泪,说,宏宏,

世界上除了拟核销六。我恐怕没什么知心朋友。我说,我在沈阳,你在天津,小刘在北京,

这是距离产生美。我们高中时不是常吵架吗。她说,现在我和我的大学朋友们倒是很少吵架,

可是真正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有时会躲得很远。我拍拍她的头,说,傻孩子啊,

这就是社会,利益决定一切,许多事得靠自己,你会懂的。其实,我也不懂。

所以我大一进了学生会,大二又自动自觉地出了学生会。于是我哈哈大笑,

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愣住,瞪着眼,像看外星人一样看我,

大概是我很少笑得这么放肆吧。恰在此时,一缕晨光从窗帘上的破洞钻进来,落在她额头上,

一个亮亮的圆点,就像狙击手正在毫不留情地瞄准猎物,伺机而动。我的心一悸,站起来,

挡住那束光,拉开窗帘,转身给她一个完美的微笑,大声喊,

today is another day,come on.却发现她把头缩进被里,

说要补个早觉。我真是服了她,作为一个大学生,熬夜到天明,

然后保持清醒去上课的必备能力,她匮乏得很。叫她兔子,也是因为熬夜的第二天,

她的眼睛总布满红色的血丝,和兔子一样。兔子睡了,我却睡不着。闭着眼,

阳光把血液的颜色透进视野。突然红色背景上出现了苏琳,出现了兔子和小刘,

出现了我的五个室友,出现了......仿佛还有一个声音在脑袋里嗡嗡直响,

问我这些人里,我能为谁“上刀山,下油锅,两肋插刀”,我说都能。那个声音又问,

三年后呢,五年后呢,十年后呢。我想了很久很久,却没有回答。我相信我是睡着了。

兔子在旅店里一直窝到下午五点,狼吞虎咽地吃着我带回来的盒饭。

直到把最后一颗米放进嘴里,还再说我小气,只给她吃盒饭。我反而觉得很开心。这年头,

被人埋怨也是一种幸福。很遗憾,三天后,埋怨声从耳朵里消失了,因为兔子考完试,

回天津去了。第三章 一等奖学金下过冬天的第一场雪,天就冷得要命,

可再冷也冷不过张佳那张白中泛着铁青色的脸。我不敢打搅她,寝室里的其他人也不干,

刘苏更不敢。奖学金的名单公布出来,张佳拿了二等奖学金,

学习上名不见经传的刘苏却得了一等奖学金。要不是从没得过奖学金的我也没得,

我真会怀疑这个世界已经颠倒了,事实上,仅仅在颠倒之中。

究其原因却也并非返校那天学委谎报了军情,而是据说这次评定与往次不同,

包含的不仅有学习成绩,还有德智体美劳各方面的等级成绩和加分。

至于等级成绩和加分的具体实施步骤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张佳的一等奖学金丢得实在是莫名其妙。终于,张佳舒了一口气,脸色缓和下来,

好像下定了决心,要在明年的评定中东山再起。我也松了口气。瞧她刚才的样子,

我还真担心,她会找一条水深草多的河跳下去。记得她在大一时说过,水深,人死得快,

草多,人不易浮出来,她将来若***就一定选这样的地方。不过,我也知道她不会。

因为听到这样令人震惊的消息时,她对身旁的刘苏只看了一眼,

有惊慌、有无奈、甚至有不屑,却没有嫉妒和憎恨的一眼。刘苏没发现,我却看到了。

刘苏颇感歉意地一笑,说,张佳,晚上请你吃饭吧。张佳摇摇头,说,谢谢,

但是晚上六点党员开会,我不能缺席,所以,我们改天吧,改天我请你。

张佳入党是高中时的事情,如今已是个老党员了,也是这个寝室里唯一的党员。

她们客气了几句,张佳就背着书包去图书馆学习。拿她的话说,

图书馆的资源不利用白不利用,否则对不起每年那么多学费。我对刘苏说,

你不要感觉对不起别人,能拿到奖学金是凭本事的,学习是本事,别的就不是本事吗。

刘苏的手机响了,是她的男朋友,学院学生会的主席李朋。她把自己关在阳台通话,

可是声音越来越大。虽然听不清楚讲什么,可大致也猜出他们在吵架。

我要是有这么一个既有本事又温柔的男朋友,才不会和他吵架呢。可惜,我还是个光棍,

连吵架的机会都没有。刘苏挂了电话,进屋对我说,陪我走走。我也正好想知道吵架的原因。

人,是一种好奇心很重的动物。雪还没融化。夜晚的街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经过雪的反射,

一闪一闪,把街道衬得分外迷离,仿佛远离尘世,身处三千界外。一路上,刘苏只是走。

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终于我忍不住开口,你们为什么吵。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忍着泪说,李朋为了让我拿奖学金,私下改了评定的加分。我倒吸了口气。

要不是他今天说漏了嘴,我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么大的本事,哈哈。她说着,笑着,眼泪流着。

我说,李朋也是希望你能开心。刘苏隔了好长时间,说,我们分手了。我拉着她,

寻个路边摊,坐下来吃烧烤。果然是化悲痛为食欲,她吃的东西比我多五倍都不止。

刘苏长得很美。弯弯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眨的眼睛一跳一跳,活像个洋娃娃,

可她的身材却凹凸有致,散发着成熟苹果般的香气。我不算丑,但与她相比,

简直是乌鸦与孔雀的鲜明对照。邻桌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边喝酒边看刘苏,

更可见其秀色可餐。我们正吃得兴起,邻桌的那个男人走过来问我们可不可以并成一桌,

聊聊天。我和刘苏对视一眼,同意了,因为这男人很帅,看起来也不像坏人,

虽然我有些不安,但是瞧刘苏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我心里平静了不少。那男人扒着花生,

说,我叫孙海洋,今年二十六岁。我说,你一点也不像二十六岁的人。他一笑,

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说,别这么恭维我。我很无奈,顿时无语。刘苏笑道,她的意思是,

你像三十六岁的人。我们一顿哈哈大笑,畅快淋漓。和陌生人说话,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

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利害关系,没有相互顾忌。他说,我失恋了。刘苏说,我也失恋了。

我说,我没失恋,因为我还没恋。没想到,他们居然给我大讲恋爱经验。看他们一唱一和,

我觉得那男人喜欢上刘苏了。吃完饭,那男人主动替我们结了账,我和刘苏没有推辞。

那男人说,我回家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就找我。他从上衣口袋里捏出两片纸,

像是名片,却又犹豫一下,放回口袋,拿出笔和纸,写了两份手机号码,

很绅士地分别递给我和刘苏。按照礼仪,我和刘苏应该回写电话,但我们没写,

更没告诉他我们的名字。我们和那男人萍水相逢,仅仅是相互解闷的花生米。

花生米本不需要名字,所以,刘苏第二天问我那男人的名字时,我说我忘了。

我和刘苏回到学校。快进校门时,刘苏说,吵架的原因,你要保密。我说,好,不告诉别人。

我对自己的任何承诺都会遵守,也从来不会拿别人的事情乱讲。因此,

朋友们常常和我分享一些他们的小秘密。我保密的越好,知道的秘密就越多,

我的好奇心就越能得到满足。朋友们更是有了倾诉烦恼的地方,一举两得。

第四章 不要流眼泪什么都是白的。白色的灯管,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桌椅,白色的床铺,

连裹在白色被子里的人都显得那样苍白。我轻轻地叫,爸。他似乎很努力地睁开眼睛,

看着我,一行泪水顺着眼角流到枕边。二十多年来,我从没见到爸爸哭过。听奶奶说,

爸爸小时候挨爷爷的打,也是不会哭的。我不知道怎么劝爸爸,只能一个劲地重复着,

医生不让你激动,你的身体要紧。我的心好像被一层硬壳包得严严实实,它越是挣扎,

就越是出不去,越是疼痛。爸爸是患脑出血住院的。因为在他的生意如日中天的时候,

他的合作人却卷款逃走。而那合伙人是他在文革时一同下乡的知青朋友。我叫那人郑叔。

他喝过我的满月酒,也抱过我,说我长大一定能有出息。和爸爸做生意的这段时间,

还给过我不少零花钱。可是,他却害了爸爸。如果他在我面前,而我手里有把枪,

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就算我被执行***,也是愿意的。但天地这么大,

我到哪里才能找到他。恨,我恨他。我抹去爸爸的泪,发现他老了,身体老了,心也老了。

我让爸爸闭上眼睛休息,不要说话。爸爸很听话,像平时一样,不一会就睡着了。

我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点点地注入爸爸的手背,泪水溢满了眼眶。我扬起头,不让眼泪流下,

眼泪却狡猾地从鼻子里钻出来。昨天,接到妈妈的电话,我顾不得请假就坐上回家乡的火车,

五个小时的车程仿佛五年一样漫长。我到医院时,爸爸因为抢救及时已脱离危险,

虽然不会留下后遗症,但是医生说还要观察一周。妈妈握着我的手,安慰着我。

我也安慰着妈妈。她的眼睛肿着,嘴角起了几个泡。我说,妈,你先回家休息,

明天晚上再来。不行,妈妈说得斩钉截铁,你爸现在好多了,你得回学校上课。

我固执地看着她,说,学校那边请了假,过几天回去销假就可以。僵持了很久,

妈妈终于妥协。望着妈妈的背影,隐没在层层叠叠的楼梯间,我默默地对她说,对不起,

我骗了你。恍然之间,我发现吊瓶里的药只剩下不多,急忙找护士来,又换上另一瓶。

护士临走时开了窗说,通风换气,有益健康。窗外阳光明媚,

涌进屋来的温暖空气冲淡了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味道。爸爸醒了,睁开眼,抬抬右手,

发现右手上扎着输液针管。他又抬左手,揉揉眼睛,说,宏宏。我赶紧坐得近些,问,

什么事,不舒服吗。爸爸笑了笑,说道,没有,挺正常的。他的脸色确实比昨晚好了很多,

也许是因为妈妈给医生的红包够大吧,听说用的药都是进口的。这时,病房的门开了。

妈妈煲了猪脑汤来,要给爸爸补补。我接过保温桶,说,医生不让吃油腻。

妈妈失望地叹口气,说,我忘记了,只想着补脑。我一呲牙,说道,那就给我补补脑吧。

爸爸和妈妈都开心地笑了。我忽然想起,全家很久没在一起聊天,起初只是爸爸早出晚归,

后来我也远走沈阳求学,家里就剩下妈妈每天专心操持。现在,真是一种幸福,

如果不是在医院。“当、当、当”有人敲门。妈妈看了一眼爸爸,说,请进。

进来的人是爸爸的助手。我见过他几次,虽然不到三十岁,可是为人机警干练,

爸爸经常夸奖他。但他今天却满头大汗,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周总,您先看这些。

他说着从皮包里取出一叠资料,递给爸爸。爸爸看了几页,就闭上眼睛,仿佛很疲倦。我说,

爸,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爸爸点点头,睁开眼睛,对助手说,你也累了,

回去吧。助手又说些注意身体之类的话,走出了病房。我把爸爸手里的资料接过去,

放在桌上,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资料的第一页是法院的传票。接到传票的第二天,

我在爸爸妈妈一刻不停地劝说下回到沈阳。爸爸还在医院,但我很理解。

他们不希望我介入任何麻烦,让我远离是非之地。可是,是非岂能说远离就远离。后来,

妈妈在电话里说爸爸出院,还给我念了法院的判决书。

我才知道爸爸的公司因卷款事件而破产,为还清债务,家中所剩无几,连房子都被抵押出去,

尚欠五十余万元。我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危机,爸爸妈妈每天如履薄冰,不得安稳。

第五章 为钱而努力“嗨”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背,害得我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去。

我一向认为打搅别人吃饭和如厕的人是世界上最可恶的人,于是愤怒地回头,吼道,谁,

吓死人不偿命啊。哪知见到的人却是苏琳和苏琛。苏琛一头鹅毛黄的短发,

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和姐姐一起笑着看我发彪。我的脸一下子烫得厉害,马上转移话题,

说道,苏琛,你来看你姐吗。苏琛点点头,说,是啊,顺便来食堂蹭顿饭。

你在理发店工作还顺利吗。还好,当学徒。待遇怎么样。供吃供住,一个月给二百块钱。

二百,太少了,够花吗。够。而且姐每月还会给我点钱。趁我们聊天,苏琳打了菜饭回来。

他们坐在我对面。我感觉苏琛变了很多,比以前时尚,比以前活泼,

也比以前多了一些说不出的东西。当发觉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在改变时,

我猛然发现自己也在改变。苏琳说,还有一周是圣诞节,那时促销活动多,

你可以试试做促销员。我说,你要是做就叫上我,我肯定去。苏琳夹了口菜,说,

上周我做促销,就想找你一起去,可打你手机是关机,到寝室找你又是不在还听说你回家了。

我放下筷子,说,是,爸爸病了。苏琳吃了一惊,失声道,严重吗。我平静地回答,

已经好了。苏琳吁了口气,说,还好,还好。不过你旷了三天课,学院给你处分了吧。我说,

没有,很幸运,这三天上课的老师都没点名。苏琳直呼奇迹。我却有些后怕。

“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苏琛拿出电话,聊了几句,

挂断,说,姐,周宏,店里忙不开,老板让我赶紧回去。苏琳拍拍他说,快回去吧,

免得老板骂你。他站起来,用手背擦擦嘴,说,我走了,再见。我说,再见。他一笑,

转身出了食堂。苏琳看着弟弟走远,说,海尔电器招聘***,今天下午三点,有空去吗。

我毫不犹豫地说,去。太原街是个繁华的地方。商铺多,人多,写字楼也多。

我们面试的地方在一个写字楼的第十九层。敲开写字间的门,

一个十分白领的年轻女人接待我们,问清来意登记后,把我们领进会议室,说,不要着急,

面试十分钟后开始。会议室里男男女女不下二十人,看样子都是学生。苏琳拉我到角落里,

说,这次海尔招促销员,男五人,女五人。我皱眉,瞟着几个俊男美女,说,

咱们的希望大吗。苏琳一笑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每当会议室的门被打开,

这些三三两两闲聊的人就立刻安静下来,可看到是参加面试的人,却又很快重新拣起话题。

最后,白领女人进来说,大家按照登记次序,每两个人一组到隔壁面试。一组,两组,

三组......我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到第十三组,终于轮到我和苏琳。

当我们与主考官那张严肃得像一摊死水的脸面对面时,我的手心直冒冷汗。我去拉苏琳的手,

却被她推开。她的手很温暖。主考官玩弄着桌上的钢笔,说,我们这里的促销员已经招满了。

我愣愣地看着主考官,不知道怎么办。他却接着说,但是我们还缺一个问卷调查员,

你们中谁能干这份工作。苏琳马上说,我能。我说,苏琳挺有经验的,以前干过。

我本以为我们会相互推荐,可是苏琳没有说话。于是,我又补道,我也能干这份工作。

主考官又问了几个与问卷技巧有关的题,苏琳对答如流,不给我留下任何机会,

丝毫不像平时照顾我那样。但看起来,主考官对她颇为满意。面试结束,

主考官让我们等待电话通知。我迷迷糊糊地走到门口,和一个人正撞了个满怀,

那人手里的文件散了一地。我赶紧把文件拣起来,头也不抬地塞给那个人,说声对不起,

也不管那人的反应,就和苏琳跑开了。我和苏琳在公交车站等车时,她担心地说,

你刚才撞人的时候,我听主考官小声喊孙总,可能被撞得那个人是公司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莫名地,我心头突然涌上来一股怒火,吼道,管他姓孙姓侯,与我无关。这时,

一辆公交车停下,我没有看车次就挤上去。苏琳想拉住我,但我闪身躲开,她没有跟上车来。

我站在车厢里终于忍不住哭了。旁边的一个老奶奶劝我的话,我连一个字都听不到,

只是在恨,恨竞争之下的友谊,恨自己的无能,

恨那个令我不得不靠打工赚生活费的姓郑的坏蛋。自从爸爸病了,我不再向家里要钱。

妈妈问花销够不够时,我也总说够。但无论我怎样节省,手中的钱还是越来越少。

公交车停在终点站,我随着人流下车。外面干冷的空气,让我打了个颤,

驱散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赚钱是唯一的出路。我看着车站对面一排掉光叶子的槐树,

暗下决心,我要为钱而努力,即使钱是一种错误,我也要一错再错。

第六章 转瞬未即逝什么,请您再说一遍。我把手机尽量凑近耳朵,

真真切切地又一遍听到那个温柔的女声,周宏,你已经被海尔电器录用为***问卷调查员,

请你周六上午九点到总部参加培训。好的,我一定到。挂断电话,我用手帕擦干手心的汗,

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笑容。一个良好的开端也许是安徒生童话般完美结局的预兆。

小礼堂里掌声雷动。讲台上西装革履的领导清了清嗓子,说道,鼓励的话,我就不再多说,

今后大家一定要同舟共济。又是一阵掌声。我搓搓拍麻的手,见台上又换了一个领导。

虽然我坐在倒数第二排,又把自己那三百度的近视眼镜忘在了宿舍,

但是在朦胧间总觉得这领导很眼熟。是谁呢,在哪里见过。我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

索性就放弃了。我把小礼堂里的人扫视了一遍,居然没发现苏琳。难道那个主考官精神错乱,

录取我却没录取她?我百思不得其解。说起来,自从上次在公交车站分手,我就没见过苏琳。

也许是我刻意地回避她,也许是她有意地躲着我,隐约间竟有老死不相往来之意。

领导们结束讲演,培训也就正式开始了。

我和另外几十个问卷调查员被带到一个墙上有写字板的屋子,听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讲课。

他的课既生动又幽默,比学校里一些老师的课不知强了多少倍。他正讲到眉飞色舞之处,

从门外进来一个工作人员,递给我一张纸条,走了。别人没注意,

那大叔却不住向我怒目而视,害得我直到培训结束才敢打开纸条。纸条上写着,

培训后原地等我。可“我”是谁?屋里的其他人都已离开。

讲课的大叔临走时还不忘瞪我一眼,瞪得我的心都要脱水了。静静地,我等着“我”的出现。

冬天的太阳像个失去理智的瘾君子,一阵尽情绚烂而看似温暖的光彩过后,

留下更加空虚的黑暗,然后周而复始地用残存的热量燃烧出更加短暂的美好。

世界上有些东西往往因为美好而变得短暂,如昙花刹那间的芳华,

也有些东西因为短暂而变得美好,如青春永不回头的澎湃。我在窗前送走余晖,

却发现有个人已站在身后。我转身退开一步,礼貌性地一笑,说道,是您找我吗。

那男人点头说,是。我认出他是今天讲话的领导之一,看起来眼熟的那个人,就问,领导,

有什么事吗。他惊讶地看着我,说,难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孙海洋。疑惑地向他眨眨眼,

我说,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他揉揉额头,接着提示道,

有天晚上你和刘苏在路边摊遇见过的人。哦,我恍然大悟,说,想起来了。但转念一想道,

不对,你怎么知道刘苏的名字,我记得没告诉过你。孙海洋低头笑道,

我们喝酒的第二天晚上,我和刘苏就开始用短信聊天,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前一阵子刘苏每天早上起床都有黑眼圈,

枉我当时还以为她学至深夜劳累所致。他又说道,但是,三个星期前她就不和我联系,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我装作欣赏天花板的花纹,小心翼翼地说,

她那时与前任男友刚复合,大概男友管得严吧。他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在我想象中,

他至少应该像电视剧里那样失望或者愤怒一下,来展示自己在感情游戏中的无辜和伤痛。

他这样的反应,让我猜不出他到底在不在乎刘苏。电视剧是艺术,艺术来源于生活,

但生活比电视剧更有艺术性,而孙海洋则是生活中拥有着高深演技的艺术家。我,

希望自己只是观众。因此,我马上改变了话题,说道,你今天讲话时离我那么远还能看见我,

眼神真不赖。他摇摇头,说,我早就知道你要来,所以才找你。我不相信地说,

莫非你能掐会算。他故作神秘地小声说,当然能,我不仅能算到你被录取,

还能算到你在面试结束时撞了一个人。我一拍脑门,脱口而出,原来被撞的人就是你呀,

可你当时怎么不叫住我。他回答得很简练,男人遇到心情不好的女人,容易变成出气筒。

我脸一红,急忙转移话题说,我能被录用,是不是也因为你的关系,

否则以我的能力是绝对不够的。他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反而问我,可不可以一起吃晚饭。

我无法拒绝。第七章 平安夜灼人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

我拿着问卷调查表在中街转悠了一上午,才完成三份表格。问卷调查员是日薪制,

薪水按照完成表格数来计算。如果我完成太少,恐怕赚的都抵不过一天的饭钱。算了,

中午大街上人多,我不吃午饭,也许能有时间多问几张表格。我心里想着,

眼里寻找着下一个问卷目标。一个气质很知性的中年女人迎面走来,手里还提着新买的衣服。

我抢到她跟前,职业性地微笑说,您好,我是电器经销问卷调查员,能不能打扰您一两分钟,

做一下调查问卷。其实,做这张问卷至少得五分钟,但我若说是五分钟,

来做问卷的人就会更少。所以,我说谎。每次说谎,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内心的折磨。

可是一个人总要在说过很多次谎之后,才会懂得如何用谎话去欺骗别人。在学习的道路上,

就算遇到再多的折磨,我也一定会承受。作为我坚持的成果,那中年女人很配合地回笑道,

可以。我由衷地对她说了一声谢谢。可是,刚问了几个问题,从我身后又来了一个中年女人。

两个女人一见面,就来了个拥抱,然后嘘寒问暖地聊起来,竟把我当成了空气。

我心想她们总会聊完的,便在旁边站着等。谁知她们是久别的同学,十几年不见,

都有满肚子的话要说。房子、车子、票子、孩子......两个人说着说着觉得天气冷,

拉着手就向街边的商场走去。我一见,急忙追过去想再问,却被婉言拒绝,只好作罢。

没有完成的问卷是废卷,不能作数。不过,遇到的人没有像之前那样骂我挡路或者视若无睹。

我祝贺自己又迈进了一大步。下午,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在笑。

我看着那些半个月前就贴在橱窗里的圣诞老人头像,猛然想起今天是平安夜——平安之夜。

天黑前,我又完成了几份问卷,收工后,就拿到了一天的薪水。出了公司,

我的脚好像中了咒语,一下子变成了石头,又冷又硬,几乎挪不动步,想******它时,

却发现手也僵得厉害,只好跺着脚,摘下手套搓手。孙海洋幽灵似的出现在我眼前,

把一顶圣诞老人帽子塞给我。我极不情愿地接过,皱眉道,今晚要加班扮圣诞老人吗。

他把手***裤兜,很玩味地笑道,今晚你是得加班,不过你要扮的是约会公主,

不是......孙海洋的声音戛然而止。我顺着他的目光,

看见不远处一对挽着手臂闲逛的男女背影。女人高挑的身材衬着深棕色的毛皮大衣,

再配上一头蓬松冗长的卷发,显得***。男人的个头略矮,身穿黑呢子大衣,走起路来,

身体像木偶一样僵硬,只一颗秃着顶的圆脑袋晃个不停。他,居然是他。这男人便是成了灰,

我也认得。郑叔。害爸爸生病住院,害我倾家荡产的凶手。我的思想一下子全变成空白,

街上的人海也一下子全变成了汪洋。海波不住地涌动,把我眼里的恨意越推越远。

我冲入大海,任海波一个个撞上来。近了,又近了。

还有五十米......还有三十米......我的心脏渐渐沉重,呼吸渐渐急促,

我的每一个细胞都拿着盾牌长矛。突然,我的胳膊被人抓住。我本能地企图甩开,可是,

却被抓得更牢。我歇斯底里地大喊,放手。回头见孙海洋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盯着我,

不动也不说话。我像一头走丢了幼崽的母狼,发狂地拼命挣扎,却还是无济于事。

我忍着怒气安静下来。可是再找郑叔,已踪迹不见。针已经掉进海里,还指望它再浮上来吗。

我苦笑一声,问他,为什么拦住我。他用眼示意我看四周——我们身边围了十几号人,

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现场版的免费小品剧,有两位还吃着糖葫芦。我急忙低下头,拉着他,

快步走出人群。不等我追问,他先发制人,为什么去追人家。我没好气地回答,见到情敌了。

我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这样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不愿他人触碰自己的隐私。所以,

我想都没想就随口编了个理由。谁知,他紧张起来,表情怪异地说,你,原来知道了,

刘苏告诉你了吧。我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问,她告诉我什么了。

孙海洋略一迟疑,说,告诉你,我的上一任女友,还有,呃,照片,她的,

还有......听着他语无伦次,不知所云的话,

我有些明白了——郑叔身边的性感女人是孙海洋的前任女友,

而孙海洋误以为我要找那女人的麻烦。他接着说,还有,我喜欢你。我吓得睁大了眼睛,

心里没有腼腆或者开心,反而充满了恐惧。街上的灯忽明忽暗。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间,

我们仿佛活体雕塑般静止在时间的夹缝里。你不是常和刘苏联系吗。我试探着问。他一笑说,

这是为了曲线救国,你吃醋了吗。我一直以为他很会伪装。在讲台上的慷慨激昂,

在领导面前的谦虚谨慎,在下属眼里的老成持重,只是他的皮肉。

他骨子里流的却是狂妄自大,又没有自知之明的血液。或许这是我的偏见,

但他也绝不是奥斯丁笔下的达西先生。我没有理睬他。他又问道,你喜欢我吗。

我刚要脱口说出“不喜欢”三个字,一个念头撞进了脑袋里。我说,我不知道,

那个女人真是你朋友吗,为什么分手。他的眼睛里映着明亮的灯火,仿佛在回忆过去的点滴。

他说,她想找一个比我有钱的男人。原来又是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故事。

痴情的男人被朝三暮四的性感女人抛弃,却又遇到了清纯女学生,然后一见钟情。大概,

我的小说看太多了。我说,你能找到她吗。为什么你要找她。看到和她一起走的人了吗,

他很想我失散的一位叔叔。我刚才追的是他,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追上了。啊,

看着他恍然大悟的失望表情,我的心情马上好转。他故意做出很懊恼的样子说,对不起,

要不要我赔偿精神损失费。我说,帮我找到他们就行。他想了想说,我试试吧,对了,

给你的圣诞帽呢。我摊开空空的两手,道,挤掉了,不能加班了。他拍拍我的肩头,说,

没关系。我忽然有种错觉,几乎把他当作了爸爸。第八章 未得的诱惑湿泥。细雨。桃花。

春天已至。我的课程越来越紧,只得辞了问卷的工作。通过同学的介绍,

到食堂里卖饮料的水吧当售货员,虽然赚得少,但是颇为轻松。辞工作的时候,

孙海洋很不开心。我说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包括钻石,包括情感。他说,

既然世上没有永恒,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寻找失散的叔叔。之前,

他费了许多周折都没找到他的前任女友,我自然也没找到郑叔。

我每天都空出时间到街上寻找,结果一无所获。他劝我很久,还说一有消息就告诉我。我说,

你真是好人。他送我到学校门口,说一定会常来看我。我伸出右手说,

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在公司对我的照顾。他笑了,有些凄凉似的。他握住了我的手说,

不用谢,虽然以后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我们还是好朋友。雨丝中,他的背影渐渐模糊。

我的手心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真暖,就像这雨停了之后,将要出现的太阳,洒下的光和热。

而当我走进寝室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室友们大多去上课了,

只剩下和我同班的刘思悦,还赖在床上。阴雨天气里,屋里很暗,可她没开灯。

我把日光灯打开,笑着喊,袜子,快起来,发大水了,全校都转移,就差你了。

“袜子”是全寝人送给她的绰号,而它的由来早就没人记得了。袜子懒懒地啊了一声,

把头缩进被里。我又摇摇她。她闭着眼又啊了一声。我想了想,

十分开心而迅速地把她的被子掀开。她一下子坐起来,清醒程度明显提高了二百个百分点。

——很多人喜欢裸睡,但很少人喜欢被人看见裸睡,尤其在微有寒意的早春。

她忿忿不平地抢回被子,颇为不满地说,离上课还有两个小时呢。然后,又睡了。

如果这句话是在上午说的,我也许会被这个理由说服,但现在是在下午。在我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