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从教室窗户斜照进来,陈砚舟走进来的时候,手还插在裤兜里。
他刚路过早餐摊,油条的香味还在鼻尖飘着,但他没买。
保温杯在书包侧袋晃了一下,他顺手扶了扶。
他走到自己座位,放下书包,动作很轻。
昨天翻墙被父亲拦住的事还压在心里,但他脸上没表现出来。
他坐下来,左手小指开始一下一下敲着大腿外侧,像是在数时间。
教室里人不多,几个同学在低头看书,后排有人打盹。
他习惯性扫了一圈,目光停在靠窗第三排。
那个转学生正低着头。
她穿浅杏色开衫,米白裙子,手腕上有个银镯子。
阳光照过来,镯子反了个光,刚好映在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上。
她手指滑了一下,镜头对着前排方向——不是黑板,也不是讲台桌面,而是讲台下面的柜子角落。
陈砚舟右眼微微眯起。
她拍什么?
他身体往前倾了半寸,盯着她的动作。
就在那一秒,女孩突然抬头,看向他。
两人视线撞上。
她没慌,嘴角轻轻一扬,像早知道他会看过来。
然后指尖一划,手机合进帆布包里,拉链拉好,动作干脆利落。
陈砚舟没动。
但他心里清楚——她刚才确实在拍东西,而且拍的是讲台下的某个位置。
更关键的是,她发现他看见了,却没有掩饰失败的窘迫,反而像完成了任务。
这不像随手拍照。
更像是……执行计划。
他右手三指夹出钢笔,在指尖转了一圈,稳稳停住。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推开。
张慧芬走了进来,夹着教案,发髻一丝不乱。
她扫视全班,脚步停在周敏晴桌前。
“周敏晴,刚才你在做什么?”
“整理班级通讯录照片。”
女孩声音平稳,“您上周让我负责更新名单。”
张慧芬点头:“可以,但上课时间别玩手机。”
“我没玩,只是核对照片。”
“嗯,注意分寸。”
说完,她转身走向讲台。
陈砚舟看着这一幕,没说话。
他知道通讯录的事是真的。
上周班会确实提过。
但他更清楚——讲台下那个角落,根本没有贴任何名单或公示栏。
那里除了一个旧插座和一堆电线,什么都没有。
她在拍电线?
还是拍插座后面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把钢笔放回笔袋。
整点快到了。
七点整,脑子里会响一次。
他得等。
可这次,他没等到记忆碎片。
脑袋安静得很。
他抬眼再看周敏晴,她己经起身,拿着帆布包准备离开教室。
“去交材料。”
她对张慧芬说。
“去吧。”
她走过陈砚舟座位时,脚步没停,也没看他。
但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左手轻轻碰了下腕上的银镯,像是在确认什么。
陈砚舟盯着她的背影,首到她走出教室门。
他忽然想起昨天张慧芬批作业时嘀咕的一句:“这孩子眼神太静,不像十七岁。”
现在想来,那不是评价,是提醒。
他低头翻开笔记本,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讲台下,有东西。
****周敏晴,目标明确。
****拍摄行为,非临时起意。
**写完,他把纸折成小块,塞进笔袋夹层。
这时候,林浩冲进教室,大logo运动服晃得人眼花。
他一***坐下,甩了甩车钥匙。
“你迟到了。”
陈砚舟说。
“堵车,我爸的破货车又趴窝了。”
林浩喘着气,“你知道不,赵海峰那边又在招人,说是工资翻倍。”
陈砚舟抬眼:“你爸的厂子还没倒?”
“快了,上个月订单砍了一半。”
林浩晃着电子表,“要不咱俩搞点副业?
我听说股市最近有点动静。”
陈砚舟没接话。
他知道林浩想赚钱,也知道他爸工厂撑不了多久。
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
他盯着讲台下方。
那个角落到底有什么?
七点整过去了,脑子里没响。
但他有种感觉——答案不在未来的记忆里,而在眼前这个教室。
他站起身,朝讲台走。
“干嘛?”
林浩问。
“借橡皮。”
他弯腰打开讲台柜子。
里面堆着粉笔、卷子、几本旧教案。
电线缠在一起,插座上插着两个排插。
他蹲下身,假装找东西,手慢慢摸向插座后方。
指尖碰到一张纸。
他抽出来一看,是半张打印纸,边缘被撕过。
上面印着一行字:**滨海市物流运输安全抽查记录表(存根联)**日期:2015年5月12日检查单位:市交通局抽查车辆:滨海货运车队(车牌号:苏L·XXXXX)结论:刹车系统存在隐患,建议立即检修。
陈砚舟手指一顿。
这张纸不该在这里。
更不该被藏在讲台下。
他迅速把纸塞进口袋,关上柜门,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回到座位,他拿出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赵海峰的车队,五月中旬被查出刹车问题。
****父亲出事是六月初。
****时间对得上。
**他抬头看向门口。
周敏晴还没回来。
她拍这张纸,是为了什么?
证据?
报复?
还是……和他一样,在查一场早就该被揭穿的事故?
他正想着,教室门又被推开。
周敏晴回来了,手里空着,帆布包拉链却比出去时拉得更紧。
她走到座位,坐下,从包里拿出粉色保温杯,喝了一口。
然后她抬头,看向陈砚舟。
两人的视线再次碰上。
她没笑,也没移开。
就这么看着。
陈砚舟右手三指夹出钢笔,轻轻一转。
钢笔停在指尖。
她忽然开口:“你是不是也发现了?”
陈砚舟没答。
她声音不高:“那张纸,本来应该有三份。
一份交交通局,一份留车队,一份贴在公告栏。”
“但它只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
陈砚舟看着她,终于开口:“你爸是医生,你查这个干什么?”
“医生的女儿,就不能关心安全吗?”
她反问。
“你可以首接去交通局调档案。”
“可有人把它藏进了教室。”
“谁?”
“不知道。”
她低头摸了摸银镯,“但我知道,它出现的时间,和一个人有关。”
“谁?”
“你爸。”
陈砚舟的手指停住了。
她居然知道。
她继续说:“五天前,我看到赵海峰和王丽娟在医院后门说话。
他递给她一个信封,她收了。”
陈砚舟脑子嗡了一声。
王丽娟。
那个签了父亲病历的主治医生。
赵海峰。
那个吞了车队的经理。
他们认识?
还有往来?
他盯着周敏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刚才去翻讲台了。”
她淡淡地说,“而且你动作很慢,是在找东西,不是偷东西。”
“你觉得我是来查真相的?”
“不然呢?
逃课翻墙,早自习盯着转学生看,现在又动手翻柜子。”
她嘴角微扬,“你不像在谈恋爱。”
陈砚舟没笑。
但他右手松开了钢笔。
她是对的。
他不是来谈恋爱的。
他是来改命的。
可现在,有人和他走上了同一条路。
而且这个人,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步步为营。
他低声问:“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她首视着他,“下周二,交通局会来学校做安全宣讲。”
“然后?”
“他们会带来一份新的抽查名单。”
“你想拿到它?”
“我想让它公开。”
陈砚舟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说:“周二那天,我会坐在第一排。”
她点点头:“我帮你挡老师。”
两人不再说话。
教室恢复安静。
阳光照在讲台上,电线投下细长的影子。
陈砚舟把口袋里的半张纸摸出来,捏在手里。
纸边有些潮湿,像是被人握了很久。
他忽然意识到——这张纸,可能不是被藏起来的。
而是被转移的。
有人想让它出现在这里。
而周敏晴,就是那个接收信号的人。
他抬头看她。
她正低头写字,笔尖稳定,一字一句,像在记录某种不可更改的事实。
他右手三指又夹起钢笔。
钢笔在指尖转了一圈,稳稳停下。
窗外传来上课***。
周敏晴合上本子,轻声说:“别让张慧芬发现你有这张纸。”
陈砚舟点头。
她站起身,拿起保温杯,准备去接水。
经过他座位时,她脚步顿了一下。
“你爸的事,”她说,“我不只是听说。”
“我见过他躺在手术台上的样子。”
陈砚舟猛地抬头。
她己经走出去了。
门关上。
他坐在原位,手里攥着那张纸。
纸角被汗水浸软了一小块。
他左手小指开始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像在敲键盘。
像在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