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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白桦镇

发表时间: 2025-11-07
校园里几个半大孩子在追逐打闹,抓起地上的雪捏成团互相投掷,清脆的笑闹声在寒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响亮,却也格格不入。

递交材料之后,我循着门牌找到挂着“高二一班”的教室,推开了门。

一股混杂着汗味、书本和墨水的气息,如同温热的浪潮,猛地将我裹挟进去。

与外界的酷寒相比,这里简首是另一个世界。

教室挺大,老师正在讲课。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我这个闯入者,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审视。

讲台上站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身形瘦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

他放下手里的粉笔,拍了拍沾满粉笔灰的手。

“新同学?

林晚?”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教室里的嗡嗡声。

我点了点头:“是。”

“嗯,进来吧。”

班主任老马——后来才知道大家都这么叫他——指了指教室后排靠窗的一个空位,“坐那儿吧。

大家安静!

这是新转来的林晚同学,南方来的,大家多照顾点儿。”

在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我僵硬地穿过两排课桌之间的过道。

桌椅是旧式的双人木桌,桌面坑坑洼洼,刻满了各种涂鸦和字迹。

我走到最后排靠窗的位置,那里只有一张空位。

我刚坐下,旁边那个一首埋着头的男生就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圆圆的,带着几分憨气的脸,眼睛不大,但很亮。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有点突出的虎牙。

“嘿!

同学,我叫史兴虎!”

他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他们都叫我小黑!

你也叫我小黑就成!”

他热情地伸出手,掌心有些粗糙,但很热乎。

我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林晚。”

“林晚?

好名字!

听着就文气!”

小黑很自来熟地凑近了些,一股淡淡的烤红薯味飘过来,“南方哪儿的?

听说那边冬天都不下雪呀?

真的假的?

那你肯定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吧?

嚯,今年雪算小的了!

前年那才叫大,门都推不开!”

他语速极快,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像连珠炮。

我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含糊地应着“嗯”、“是”、“没见过”。

“别紧张!

咱班人都挺好!”

小黑拍了下我的肩膀,力气不小,“以后有啥不懂的,问我!

包在我身上!

对了,你住哪儿?”

“镇西头,霍家老宅那边。”

“哦!

知道知道!

那老房子空了好些年了吧?”

小黑突然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说,“晚上可安静得瘆人……”他话没说完,讲台上老马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严厉的目光扫了过来。

小黑立刻缩了缩脖子,飞快地把头扭回桌面,装模作样地翻起书来,嘴里还无声地冲我做了个“下课再说”的口型。

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老马抑扬顿挫的讲课声和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嘎声。

我摊开崭新的课本,目光却忍不住飘向窗外。

雪花依旧不紧不慢地飘落,覆盖着操场上仅有的两个篮球架和孤零零的旗杆。

窗玻璃上的冰花在室内暖气的烘烤下,边缘开始融化,形成蜿蜒的水痕。

教室里很暖,甚至有些闷热,暖气里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可这种暖意,这种被几十个人包围着的热闹,却让我感觉更加无所适从。

像一滴油,怎么也融不进这锅滚烫的水里。

小黑的热情是真切的,但隔阂感像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着我。

我低头看着课本上的文字,它们排列组合,却无法进入我的脑子。

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声音:老马的讲课声,粉笔写字的声音,旁边同学轻微的咳嗽声,前排女生低低的耳语和窃笑,还有小黑在旁边偷偷摸摸转着铅笔的细微声响。

这些声音混合着,形成一种模糊的背景噪音,将我隔绝在外。

上午的课就在这种浑浑噩噩中过去了。

午休的***一响,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学生们像出笼的鸟,呼啦啦涌向门口。

小黑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走!

带你去食堂!

晚了可抢不着好菜了!”

食堂在另一排平房,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大食堂特有的,混合着白菜土豆的味道。

队伍排得很长,小黑熟门熟路地往前挤,还不时回头招呼我。

轮到我们时,小黑要了两个大馒头和一份熬白菜。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打了同样的饭菜,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馒头很瓷实,熬白菜寡淡,油星不多,里面飘着几片肥肉膘。

我咬了一口馒头,又硬又干,噎得慌。

小黑倒是吃得飞快,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咋样?

吃得惯不?”

他含糊不清地问。

“还行。”

我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

“慢慢就惯了!

这可比我们初中那会儿强多了!”

小黑灌了口热水,“咱白桦镇这个季节没有午休,下午1点就上课了,但是放学很早,哎,你想不想去图书馆?

听说镇图书馆新进了一批书!

武侠的!

可带劲了!”

我没什么兴趣,但也不想回那个冰冷的空屋子,便点了点头。

果然,下午4点半就放学了。

听小黑说,在冬天,白桦镇要连绵不断地下一个多月雪,所以镇上所有的学校在这段“雪季”下午都是4点半放学。

白桦镇图书馆,那是一栋有些年头的砖石建筑,尖顶,窗户狭长,在风雪中像一座沉默的灰色堡垒。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旧纸张,灰尘和暖气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界的严寒。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暖气管道偶尔发出轻微的“咕咚”声。

灯光不算明亮,几盏老式的罩灯投下昏黄的光晕,照亮一排排高耸的书架,投下深邃幽暗的影子。

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在柜台后安静地织着毛衣,只在我进来时抬了抬眼皮,又很快垂了下去。

这里人不多,只有三两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书。

小黑像进了宝库,一头扎进书架深处,兴奋地小声念叨着书名。

我没什么目标,沿着书架间的过道慢慢走着,手指拂过书脊上名字和落满灰尘的烫金字。

灰尘钻进鼻孔,有点痒。

走到最里面一排书架,这里离窗户最远,光线也最暗,几乎笼罩在书架高大的阴影里。

我随意地抽出一本书,拍了拍上面的灰。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角落的阴影里,坐着一个人。

她坐在最角落的那张长桌旁,背对着我,面朝着墙壁。

一件单薄的白色连帽衫,帽子松松地罩在头上,露出几缕乌黑的发丝。

下身是一条深色的裤子,脚上……好像只穿着一双单薄的布鞋?

她一动不动,看着面前摊开的书本,像一尊凝固在时光里的雕像。

她是谁?

是学生吗?

为什么穿这么少?

她不冷吗?

一连串的疑问浮上来。

我下意识地往那边挪了一小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仅仅是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

灯光落在她的侧脸上,肤色很白,但并非没有血色,脸颊在暖光下甚至透着一丝健康的粉晕。

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随着阅读的目光微微颤动。

但更吸引我的,是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极致的安静和……孤独。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风雪中喧嚣,只有她所在的那一小片空间是凝固无声的。

一种莫名的悸动,混合着一种说不清的寒意,悄悄爬上我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