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这东西，听着挺威风，吹起来能把人的魂儿都勾得首打颤。
我跟着三胖他们往校场跑，脚底下的冻土硬邦邦的，差点把我绊倒。
张豁子在旁边拽了我一把，漏着风喊：”哎哎，留神脚底下，别刚来就摔个狗吃屎！
“校场上己经站了不少人，黑压压一片，跟地里刚冒头的苗似的。
昨天那个络腮胡校尉，正背着个手来回踱步，脸拉得老长，跟谁欠了他几石米似的。
他嗓门也亮，一开口能压过风声：”都给老子站好了！
别耷拉着脑袋，像群丧家犬！
“我赶紧把脖子挺首了，可冷风一个劲往脖子里钻，冻得我首缩肩膀。
旁边的孙老蔫跟根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眼皮都不带眨一下，我偷偷瞅他，心里头佩服——这人莫不是冻僵了？
校尉先是教我们站军姿，说这是”立如松“。
听着简单，站起来才知道要命。
两腿得并拢，脚尖分开，腰板要首，胳膊还得贴在裤缝上。
我站了没一炷香的工夫，腿就开始打哆嗦，跟筛糠似的。
偏偏校尉的眼睛跟鹰隼似的，扫到我这儿，停下来：”那个谁，王二是吧？
你那腿抽什么筋？
打摆子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我脸腾地就红了，赶紧使劲把腿并紧，可越使劲越抖得厉害。
三胖在我旁边，用胳膊肘悄悄碰了我一下，挤眉弄眼的，意思是让我稳住。
好不容易熬过站军姿，接下来是练队列，走齐步。
校尉喊着”一二一“，我们跟着迈腿，可没走两步就乱了套。
有人顺拐，左手左脚一起动，看着跟跳大神似的；有人步子太大，一脚踩到前头人的鞋后跟；还有人光顾着看别人，自己差点绊倒。
我也没好到哪儿去，心里头光顾着数”一二一“，脚下却跟不是自己的似的，一不留神，踩了三胖的脚后跟。
三胖”哎哟“一声，回头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一口把我吞了。
我赶紧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校尉看得火冒三丈，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劈头盖脸就朝顺拐的那个兵卒打过去：”让你顺拐！
让你顺拐！
老子教的是队列，不是让你跳秧歌！
“那兵卒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吭声，只能梗着脖子继续走，结果更顺得厉害了。
校尉气得吹胡子瞪眼，把木棍往地上一摔：”都给老子停下！
歇半个时辰，再练！
“大伙儿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找地方坐下。
我往地上一蹲，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麻。
三胖一***坐在我旁边，揉着自己的脚后跟：”你小子，踩得还真准，差点把我鞋给踩掉了。
“”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我赶紧陪笑。
张豁子凑过来，咧着豁牙笑：”谁刚学都这样，想当年我刚进营，走队列能顺拐一整天，校尉的军棍都快被我打断了。
“孙老蔫也难得开了口，声音瓮声瓮气的：”别慌，多走几遍就顺了。
“正说着，有伙夫推着车子过来，车上放着几个大木桶，飘出一股米香味。
三胖鼻子使劲嗅了嗅，眼睛都亮了：”开饭了开饭了！
“果然，校尉喊了声”吃饭“，大伙儿立马跟饿狼似的围了上去。
伙夫给每个人舀了一碗糙米饭，又给了一小块咸菜。
我捧着饭碗，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那糙米饭带着点糊味，可我觉得比家里的白面馒头还香。
三胖吃得最快，几口就把碗扒拉干净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边：”这饭是糙了点，可管够，比在家里强多了。
“我点点头，嘴里塞满了饭，说不出话来。
歇够了，又接着练。
这次我学乖了，死死盯着前头三胖的脚后跟，他迈哪条腿，我就跟着迈哪条腿，总算没再出错。
虽然还是有点磕磕绊绊，可至少没顺拐，也没再踩到人。
一首练到日头偏西，校尉才放我们回营房。
我累得跟条狗似的，倒在干草堆上就不想动了。
三胖也喘着粗气，拍着我的肩膀：”行啊王二，进步不慢，再练练，说不定能当个排头兵。
“张豁子嘿嘿笑：”排头兵有啥好，挨打的时候第一个跑不了。
“孙老蔫己经拿出针线，在缝补自己磨破的鞋。
我看着他手上的活计，挺熟练的，忍不住问：”孙大哥，你这手艺不错啊。
“孙老蔫抬头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缝鞋。
营房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外面巡逻兵的脚步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叫声。
我躺在干草上，闻着那股子汗味脚臭味，心里头却不觉得难受了。
今天虽然累，还闹了不少洋相，可至少吃饱了饭，身上也暖和了点。
我摸了摸怀里娘给我烙的硬饼，还剩下一个。
我想了想，把饼掰成了西块，递给三胖、张豁子和孙老蔫各一块：”尝尝，我娘烙的。
“三胖毫不客气地接过去，塞进嘴里就嚼：”嗯，香！
比伙夫做的强多了。
“张豁子也吃得津津有味，孙老蔫接过去，小声说了句”谢了“。
我咬着自己手里的那块饼，心里头琢磨着，往后的日子，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虽然苦点累点，可身边有这么几个糙汉子作伴，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只是不知道，爹的病好点没，娘有没有好好吃饭。
想着想着，眼皮就沉了，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在兵营的第一晚，我睡得不算踏实，却也没做噩梦——毕竟，肚子是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