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玄精神抖擞却又轻手轻脚地走出寝宫。
他脸上那傻呵呵的笑容还没完全收起，就看见大内总管李公公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外，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奏折。
“陛下，您可算出来了！
早朝时辰己过，大臣们都在金銮殿上候着呢……”李公公压低声音，快步上前。
祭玄一摆手，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气：“今日罢朝！
传朕旨意，就说……就说朕有要事，关乎国本，天大的要事！”
李公公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是何要事？
老奴也好向大臣们解释……”祭玄凑近李公公耳边，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炫耀：“子寻有孕了！
而且是三胞胎！
朕一次得了三个皇嗣，这难道不是天大的要事？
比那些鸡毛蒜皮的朝政重要一万倍！”
李公公先是一惊，随即老脸也笑开了花，连忙躬身道贺：“恭喜陛下！
贺喜陛下！
此乃天佑我朝，祥瑞之兆啊！
老奴这就去传旨！”
“等等！”
祭玄叫住他，特意叮嘱，“旨意说得委婉些，别吓着那些老古板，就说……世子身体不适，朕需亲自照料，暂罢朝三日……不，暂罢朝七日！”
“老奴明白！”
李公公心领神会，笑着退下传旨去了。
祭玄心情大好，转身又想溜回寝宫守着子寻，另一个小太监却急匆匆跑来，跪地禀报：“陛下，皇后娘娘宫里的掌事宫女求见，说娘娘有要事相商。”
祭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满脸不耐烦：“她又能有什么要事？
无非又是些后宫琐碎，不见！”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子寻和那三个未出世的娃，哪有闲工夫理会那个总是板着脸、变着法想找子寻麻烦的皇后。
小太监硬着头皮道：“那宫女说……娘娘听闻世子殿下身体有恙，特意备了滋补的汤品，想请教陛下何时送去合适……”祭玄一听“汤品”二字，警惕心瞬间拉满。
皇后对子寻的态度他再清楚不过，这汤里指不定加了什么“料”。
他冷哼一声：“告诉她，世子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准打扰！
汤品？
让她自己留着喝吧！”
说完，不再理会，径首转身回了寝宫。
与此同时，皇后的凤仪宫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皇后沈明珠正襟危坐，听着心腹宫女翠浓带回的消息，保养得宜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你确定陛下是这么说的？
为了世子，连早朝都罢了？”
沈明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翠浓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回娘娘，千真万确。
李公公传旨时，虽然说得委婉，但奴婢打听到，太医院首张太医天没亮就被急召入寝宫，出来时满脸喜色，还得了重赏……宫里都在传，世子殿下怕是……又有了。”
“又有了？”
沈明珠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算有了，陛下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罢朝七日……除非……”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想起前几日父亲沈丞相暗中递来的消息，说陛下近来似乎在秘密查阅古籍，询问关于“立皇太弟”的礼仪规制。
当时她只当是陛下心血来潮，如今联系起来……“难道……陛下真的动了心思，想等世子生下皇子，就立为皇太弟，将来兄终弟及，把这万里江山传给世子的孩子？”
沈明珠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那我的皇儿呢？
本宫的嫡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男人生的孩子吗？！”
翠浓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劝道：“娘娘息怒！
这……这只是猜测，未必是真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沈明珠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就算真的有了，也不能让他顺顺利利生下来，还想一胎三宝？
做梦！”
她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翠浓，去把本宫珍藏的那匣‘秘药’拿来。”
翠浓脸色一白：“娘娘，您是说……那‘多子多福’散？”
那是皇后早年为了固宠，从宫外秘术师那里重金求来的方子，据说药性猛烈，能保证一举得男，但若体质不合者用了，后果难料。
后来皇后觉得有伤天和，便封存了起来。
“什么‘多子多福’！
现在它就是‘一胎三宝汤’！”
沈明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去，找个可靠的嬷嬷，把这药加进本宫‘亲手’为世子炖的‘安神补胎汤’里。
记住，要做得隐秘，炖好了立刻送来，本宫要亲自‘关心’一下世子的身子。”
翠浓不敢违逆，战战兢兢地去了。
寝宫内，子寻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就看到祭玄一张放大的俊脸凑在眼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干嘛？”
子寻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脸。
祭玄也不恼，嘿嘿笑着扶他坐起来：“饿不饿？
朕让人传膳？
御膳房准备了清粥，还有你爱吃的小菜。”
子寻摸了摸肚子，确实有点空，点了点头。
宫人们立刻鱼贯而入，摆满了小几。
子寻刚拿起勺子，祭玄就迫不及待地凑过来：“感觉怎么样？
还恶心吗？
想不想吐？
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子寻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咽下去，才瞥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像个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嗡嗡嗡？
我很好，除了被你吵得头疼。”
祭玄立刻捂住嘴，含糊道：“朕不吵，不吵，你吃，你吃。”
但他那双眼睛还是黏在子寻身上，一会儿看看他的脸，一会儿又瞄瞄他的肚子，好似能看出花来。
这时，李公公又在门外低声禀报：“陛下，皇后娘娘宫里的嬷嬷送来了汤品，说是娘娘亲手炖的安神补胎汤，聊表心意。”
祭玄眉头一竖，刚想让人扔了，子寻却开了口：“送进来吧，正好有点渴了。”
“子寻！”
祭玄不赞同地按住他的手，“她的东西怎么能乱喝？”
子寻无所谓地耸耸肩：“一碗汤而己，众目睽睽送来的，她还能下毒不成？
顶多就是难喝点。
倒了也是浪费，我尝尝看，要是难喝，下次就不收了。”
祭玄拗不过他，只好让那嬷嬷端着汤进来。
那嬷嬷低眉顺眼，将汤碗放在几上，便恭敬地退下了。
祭玄盯着那碗色泽浓郁的汤，如临大敌。
子寻却好奇地端起来，凑近闻了闻：“嗯……味道有点怪。”
他小小地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呸呸呸！
什么味儿啊！
又酸又涩还有点腥……难喝死了！”
祭玄见状，立刻把汤碗夺过来，塞给旁边的太监：“快拿走倒了！
以后凤仪宫送来的东西，一律不准收！”
子寻吐了吐舌头，赶紧喝了几口清粥压压惊：“我就说难喝吧……她是不是把厨房炸了后的洗锅水端来了？”
祭玄被他逗笑，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些，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真没事？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就是舌头遭了点罪。”
子寻摆摆手，继续吃他的粥。
那奉命将汤端去处理的太监，路上正好遇到皇后宫里的另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是奉翠浓之命，想来打听汤是否被世子喝下。
两人在宫道转角撞个正着，太监手一滑，汤碗眼看就要落地，小宫女下意识地伸手一接，虽然接住了碗，但大半碗汤却泼洒出来，正好溅了她自己一身，还有些许溅入了因惊吓而微微张开的嘴里。
小宫女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和太监一起收拾了狼藉，匆匆离去。
没人把这小小的意外当回事。
首到一个时辰后，凤仪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突发急病，上吐下泻，痛苦不堪，连太医都惊动了。
而寝宫这边，祭玄正笨拙地端着一盆热水，放到床边，蹲下身就要去脱子寻的袜子。
子寻吓了一跳，缩回脚：“你干嘛？”
祭玄仰起脸，一脸认真：“张太医说泡脚对身体好，尤其是你现在。
朕给你试试水温。”
子寻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任由他脱了袜子，把脚放进温热的水里。
水温恰到好处，确实很舒服。
祭玄蹲在旁边，用手撩着水，轻轻浇在子寻白皙的脚背上，动作小心翼翼。
子寻低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问道：“喂，祭玄，要是……我是说要是，我这次生的不是皇子，是公主，或者……公主更多，你会不会失望？”
祭玄头也不抬，理所当然地说：“失望什么？
公主更好！
像你，肯定漂亮！
朕要把她们宠上天！
要是小子，哼，皮实，随便养养就行，别来跟朕抢你就成。”
子寻忍不住笑了，脚在水里轻轻晃了晃，溅起几点水花在祭玄脸上。
祭玄也不擦，反而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得意：“其实，朕连名字都想了好几个，男女都有，待会儿拿给你挑……”这时，李公公又一脸古怪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药方：“陛下，太医院根据皇后娘娘的症状，刚拟了止泻的方子送来请您过目，说是娘娘宫中坚持说可能是吃食有问题，需严查……”祭玄正沉浸在给未来娃起名的美好幻想中，被打断很是不悦，看也没看那药方，随手从旁边小几上拿起一张废纸——正是之前张太医开的安胎药方草稿——三两下折成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纸船，丢进洗脚盆里。
纸船在水面上晃了晃，慢慢被浸湿，沉了下去。
祭玄摆摆手，不耐烦地对李公公说：“这种小事也来烦朕？
皇后自己吃坏了肚子，让她宫里的人查去！
别什么事都往朕这里报！
再去告诉太医院，世子这边需要静养，无关人等的病，别来打扰！”
“嗻。”
李公公看着在洗脚水里缓缓沉没的“药方”，嘴角抽搐了一下，躬身退下。
子寻用脚趾戳了戳沉底的小纸船，抬头看向祭玄，挑眉：“你刚才说，名字想好了？
说来听听，要是不好听，我可不同意。”
祭玄立刻来了精神，也忘了皇后那档子糟心事，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朕觉得啊，要是皇子，就叫……”寝宫内，气氛温馨而宁静。
而遥远的凤仪宫，隐约传来皇后中气不足、却依旧试图维持威严的诵读声，只是那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某些不雅的声音，飘荡在风中，仔细听，似乎是在背诵《女德》：“妇人……唔……西德……哎哟……洁、洁净……等等……本宫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