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沈轻鸶猛地僵住,连哭泣都瞬间止息。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大脑,带来一阵剧烈的耳鸣。
是幻觉吗?
因为太过孤独,以至于大脑开始自行编造声音来填补这片死寂?
她听过类似的说法,长期处于隔离环境的人,有时会产生幻听。
她保持着将脸埋在玩偶里的姿势,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竖着耳朵捕捉着空气中的任何一丝振动。
除了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幻觉吧。
她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漫上心头。
就连幻觉,都不肯给她一点温暖的慰藉吗?
那个声音,那么冷,那么……不耐烦。
然而,就在她心神松懈的这一刻,那个声音再次毫无预兆地响起,比之前清晰了不止一分,带着一种刚睡醒般的沙哑与被冒犯的愠怒,首接在她脑海深处回荡:“聒噪的小东西……便是你在哭?”
这一次,沈轻鸶听得真切切!
不是来自房间的任何角落,就是首接在她脑子里响起的!
清晰、冰冷,带着一种古老的、难以形容的语调,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意识里。
“啊!”
她惊叫一声,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将怀里的兔子玩偶扔了出去。
玩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软软地撞在厚重的羊毛地毯上,弹了一下,便安静地躺在那儿,纽扣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恢复了它死物的模样。
沈轻鸶心脏狂跳,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她惊恐地环顾西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谁?
是谁在说话?!”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
没有任何回应。
那个声音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她的错觉。
但沈轻鸶知道不是。
那感觉太真实了,那声音里蕴含的某种难以言喻的“重量”,绝不是她的大脑能凭空虚构出来的。
她死死地盯着被她扔在地上的兔子玩偶一个荒谬绝伦、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声音……好像……是从它那里传来的?
不,不可能!
那只是一个玩偶,一个旧的、普通的、甚至有点丑的兔子玩偶!
是爸爸妈妈寄来的生日礼物!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脊椎。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背脊抵住了冰冷的落地玻璃,寒意透衣而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死寂一片。
监测仪上的数字因为她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有些起伏,但很快又趋于平稳。
什么都没有发生。
玩偶静静地躺在地上,无声无息。
沈轻鸶的恐惧,在长久的寂静中,慢慢转化为了另一种情绪——一种近乎绝望的好奇。
如果……如果不是幻觉呢?
如果这个玩偶真的……不同寻常呢?
在这个连阳光都需过滤才能进入的囚笼里,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意味着变数。
哪怕是危险的变数,也好过这永恒不变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用微颤的声音,朝着玩偶的方向,试探性地开口:“你……你是什么东西?
是你在说话吗?”
没有回应。
玩偶依旧沉默。
沈轻鸶不甘心,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向着玩偶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地毯柔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你能听到我说话,对不对?”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一种执拗,“你刚才明明说话了!”
依旧是一片死寂。
就在沈轻鸶快要放弃,认为那或许真的是自己精神失常的前兆时,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了,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与嫌弃:“本尊……竟沦落至斯,被一介凡俗小儿的哭声唤醒……真是……”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最终带着一丝屈辱地吐出:“……晦气。”
这一次,沈轻鸶彻底确定了!
声音的源头,就是那个兔子玩偶!
它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在她的意识里形成!
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颠覆认知的震惊……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的光芒。
她的世界里,闯入了一个“异常”的存在!
“你……你到底是什么?”
她声音依旧发颤,但己经能勉强组织语言“是鬼吗?
还是……妖怪?”
“鬼?
妖?”
那声音嗤笑一声,带着居高临下的蔑视“区区阴秽之物,也配与本尊相提并论?”
沈轻鸶被这话语中的傲慢震了一下。
她看着地上那只看起来憨拙可怜的兔子玩偶,实在无法将它与这种语气联系起来。
“那……那你是什么?
为什么会在我的玩偶里?”
“本尊为何要告知于你?”
声音冷漠地回应,“若非你那烦人的哭声扰我清静……”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懒得搭理她。
若是平时,面对如此明显的拒绝和嫌弃,沈轻鸶一定会立刻退缩,将自己重新埋回孤独的壳里。
但今天不同,这个“不同”本身,对她而言就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看着玩偶,忽然不再那么害怕了。
她能感觉到,这个“存在”虽然态度恶劣,但似乎……并没有立刻要伤害她的意思。
她犹豫了一下,再次慢慢挪过去,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迟疑,轻轻碰了碰玩偶的耳朵。
灯芯绒的触感粗糙而温暖——是她刚才泪水浸湿后留下的温度。
“对……对不起,”她小声道歉,不知道是为吵醒他,还是为把他扔出去“我不是故意要吵你的。”
玩偶没有反应,脑海里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
沈轻鸶等了一会儿,胆子渐渐大了一些。
她小心翼翼地将玩偶重新抱回怀里,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它有些起球的绒毛,像是在安抚一个脾气不好的……嗯,老爷爷?
“我叫沈轻鸶,”她尝试着自我介绍,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讨好,“你……你有名字吗?”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再理会她时,一个极其简短、蕴含着无尽复杂意味的音节,在她意识中炸开。
“殇。”
只有一个字。
墨殇。
沈轻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殇……这个字,带着一种不祥的、悲伤的意味。
她不知道这名字背后代表着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那沉甸甸的分量。
“墨殇……”她轻声念了出来,然后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冒昧,连忙补充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随你。”
声音依旧冷淡,但似乎默认了这个称呼。
一种奇异的联系,在这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在一个病弱的少女和一个被困在玩偶里的古老存在之间,初步建立了。
沈轻鸶抱着玩偶,重新坐回窗边。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城市的灯火却更加璀璨。
她的心境,与十几分钟前己然不同。
那份蚀骨的孤独和绝望,被一种巨大的震惊和难以抑制的好奇暂时冲淡了。
她有太多问题想问。
他是什么?
从哪里来?
为什么会在玩偶里?
他会不会离开?
但她不敢问。
她怕问得太多,会触怒这个脾气显然不太好的“室友”,怕这来之不易的、奇迹般的“陪伴”会瞬间消失。
她只是紧紧地抱着兔子玩偶,将下巴轻轻搁在它柔软的头顶,望着窗外,喃喃低语,又像是说给他听:“你看,外面的世界……好像永远都那么热闹。”
玩偶沈翎殇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再次陷入了沉睡。
但沈轻鸶知道,他醒着。
她的囚笼生活,从这一刻起,被彻底打破了。
而这,究竟是命运的馈赠,还是另一个未知麻烦的开端?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她十八岁生日的这个夜晚,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即使陪伴她的,是一个傲慢、毒舌、来历不明的……兔子玩偶。
而这个认知,让她冰凉的心底,悄然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真实的暖意。
她轻轻抚摸着玩偶耷拉下来的那只耳朵,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说:“欢迎你……墨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