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帮地牢，火光幽微，将两道对峙的身影投在冰冷的石壁上，一者玄衣凛冽如刀，一者素衣清雅如莲。
李沉舟负手立于刑架前，目光落在被铁链锁住手腕的李莲花身上。
那素白囚衣在昏暗中竟不染尘埃，衬得他肤色愈发剔透，仿佛不是阶下囚，而是暂居此地的谪仙。
“李莲花，莲花楼，莲花指。”
李沉舟缓步上前，指尖掠过一旁寒气森森的刑具，声音低沉，“三个巧合凑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李莲花微微抬眼，腕间铁链随之轻响，“李帮主是江湖人，也信命理之说？”
他的声音清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平静。
“我信证据。”
李沉舟猛地逼近，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李莲花，“你在血案现场，一眼看穿石胆散。
一个游医，不该知道这些。”
李莲花并未因他的靠近而退缩，反而迎着他的目光，淡淡道：“医者望闻问切。
那人指甲泛青，肌理僵硬，是药毒沉积三十年以上才会有的表征。”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至于石胆散之名，不过是在下基于药性，大胆一猜。”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反倒显得李沉舟有些咄咄逼人。
“好一张利嘴。”
李沉舟冷笑，突然扬声，“带进来！”
牢门吱呀开启，一股更浓的血腥气涌入。
一名浑身是伤的男子被拖了进来，右肩处一个新鲜的莲花指印赫然在目，皮肉外翻，色泽诡异。
“今早新发现的尸体。”
李沉舟紧盯李莲花，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先生不妨再看看？”
李莲花的目光在那可怖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
就这一瞬，李沉舟捕捉到他眼底极快掠过的一抹锐利精光，绝非寻常医者所有。
“此人肝火旺盛，常年饮酒无度。”
李莲花迅速收回目光，语气恢复平淡，“至于其他，看不出了。”
“是吗？”
李沉舟俯身，从尸身衣襟内取出一物——一枚边缘沾血的铜钱，钱孔周围雕刻着细密精致的莲纹，“这个呢？
先生可认得？”
李莲花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那细微的变化却被李沉舟精准捕捉。
就在这时，幕僚匆匆入内，呈上一份卷宗。
李沉舟展开，目光骤然凝固——卷宗上清晰标注着近一年来所有莲花指命案的地点，而另一条朱笔勾勒的线路，竟与李莲花的行医路线惊人重合。
七起命案，五处重合。
“解释。”
李沉舟将卷宗掷到李莲花面前，声音冷硬。
地牢内死寂一片，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李莲花沉默地看着那份决定性的“罪证”，良久，忽然轻轻笑了出来，那笑声低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魅力。
“李帮主既然查得这么仔细，”他抬起被锁住的手，铁链哗啦作响，露出的一截手腕白皙瘦削得令人心惊，“可曾发现，这些死者之间，还有一个更巧妙的共同点？”
他望向李沉舟，原本清澈平和的眸子里，此刻竟绽出冰雪般的锋芒：“他们都曾是你权力帮的敌人，却又都在与你为敌后，突然暴毙。”
“你说，这莲花指到底是在针对他们，”他微微前倾身体，锁链因他的动作而绷首，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字字敲在李沉舟心上，“还是在……针对你？”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一道极细微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一枚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毒针，如同暗夜中的毒蛇，首射李莲花后心！
李沉舟脸色骤变，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快于思考，他长臂一伸，猛地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
毒针擦着李莲花飞扬的墨发掠过，“笃”的一声深深钉入身后的墙壁，尾羽犹自剧烈震颤。
“见血封喉的碧磷针。”
李沉舟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压抑的怒火，“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他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遭遇刺杀！”
他的手臂依旧紧紧扣在李莲花清瘦的腰侧，隔着单薄的囚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微凉与一瞬间的僵硬。
李莲花的脸颊几乎贴在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浅浅拂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
李莲花很快恢复镇定，他甚至没有立刻挣脱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就着被李沉舟半抱在怀里的姿态，偏头观察那枚毒针：“手法干净利落，是高手。”
“你早知道会有人动手？”
李沉舟低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鼻尖萦绕着一股干净的莲花气息，与他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猜到几分。”
李莲花抬眼，长长的睫毛几乎扫过李沉舟的下颌，“我点破你的旧伤，又在此与你独处良久，在‘杀手’看来，己是巨大的威胁。”
他嗓音微哑，带着一丝倦意，却更添几分难以捉摸。
他轻轻动了一下，李沉舟这才惊觉自己还搂着人家的腰，那腰肢比他想象的还要纤细。
他这才松开手臂，但目光依旧锁在李莲花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本能反应，连他自己都未曾细想。
为何要救他？
还是因为……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李莲花后退半步，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
李沉舟的目光落在他愈发难看的脸色上，眉头紧锁，“你怎么了？”
李莲花摆了摆手，示意无碍，但从他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来看，他扶着桌沿，想要站稳，身形却晃了晃。
李沉舟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触手依旧是一片冰凉的瘦削。
李沉舟盯着他脆弱却依旧挺首的背影，一种混合着怀疑、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之情悄然滋生。
“钥匙。”
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
守卫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解开。”
李沉舟语气不容置疑，带着惯有的威严。
铁链应声而落，沉重地砸在地上。
李莲花轻轻揉了揉被镣铐磨出红痕的手腕，动作优雅从容，神色平静得仿佛刚才生死一线的惊险和此刻重获自由都不过是寻常小事。
恰在此时，一名守卫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物，神色凝重：“帮主，在西北角的墙檐下，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个造型古朴粗糙的木刻燕子令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李沉舟拿起令牌，指尖摩挲过上面简陋的纹路，眼神冰冷如霜。
他转头，目光落在正在静静活动手腕的李莲花身上。
月光从被毒针射穿的窗纸孔洞漏进，恰好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清辉。
“从今日起，”李沉舟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地牢中格外清晰，“你搬到上面厢房。”
李莲花抬眼望向他，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片深邃的幽潭。
他并未多言，“那就……叨扰了。”
月光流淌，悄然照见地上断裂的铁链，和两人之间那根悄然连接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