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苏老憨几乎是撞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冲进院子的，脸上新添的淤青和抓痕还在渗着血丝，衣服被撕扯得破了好几个口子，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和汗臭。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睛里布满血丝，充斥着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钱！
二十万！
拿到没有？！”
他嘶哑地吼叫着，目光死死盯住刚从外面回来，正把玩着从苏盼娣那里抢来的几十块钱的王桂香。
王桂香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把钱塞进兜里：“嚷嚷什么！
就这点，够干啥？
林家那边说是人先接过去看看，钱要等‘冲喜’有点效果了才给！”
“等？！
老子等不了了！”
苏老憨猛地一拍瘸腿的破桌子，震得上面的碗碟哐当作响，“那帮要债的放话了，明天！
最晚明天晚上，再见不到三万块，就要剁了我的手！
你不是说林家给二十万吗？
人呢？
钱呢？！”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充血的眼睛在院子里扫视一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怒火更炽：“苏盼娣那个死丫头呢？
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啊？！”
“藏什么藏！
被林家接走了！”
王桂香也提高了嗓门，带着一丝得意又有些不安，“说是给林家快不行的老夫人冲喜，成了就给二十万！
顾家那个少爷亲自来接的，阵仗大着呢！”
“接走了？！”
苏老憨一愣，随即暴怒，一把揪住王桂香的衣领，“谁让你让她走的？！
钱呢？！
钱没拿到你就让她走？！
你个蠢婆娘！
她走了，老子拿什么还债？
拿你的命去填吗？！”
“你放开我！”
王桂香奋力挣脱，尖声道，“不让她走怎么办？
留着她在家里吃白饭吗？
林家那是豪门，手指缝里漏点都够我们吃一辈子了！
等她在那站稳脚跟，还怕没钱？”
“站稳脚跟？
屁！”
苏老憨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你以为豪门是那么好待的？
就她那个怂包样子，不被人生吞了就不错了！
等她在那边站稳，老子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现在！
我要现在就看到钱！”
他焦躁地在院子里转圈，像热锅上的蚂蚁。
讨债人那狰狞的面孔和冰冷的威胁在他脑子里盘旋，让他不寒而栗。
三万块，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神变得凶狠而决绝。
“不行！
不能等！”
他盯着王桂香，语气森然，“你去林家！
现在就去！
找那个顾少爷，或者找林家的人，就说……就说我们反悔了！
不冲喜了！
让他们把人送回来！
除非……除非他们现在就把二十万彩礼一次付清！”
王桂香被他这异想天开的主意惊得张大了嘴：“你疯了？！
林家那是我们能讨价还价的？
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我们！”
“那你说怎么办？！”
苏老憨咆哮，“等死吗？！
要不是你生的好女儿，那个林若薇，她才是林家正牌千金！
她指头缝里漏点不就够我们还债了？
可她认我们吗？
啊？！
她连门都不让我们进！”
他把所有的怨恨和恐惧都发泄了出来。
提到林若薇，王桂香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贪婪：“那……那不一样！
若薇那是金枝玉叶，将来要继承林家财产的，怎么能让她知道我们有这种麻烦？
盼娣那个丫头命贱，拿去换点钱正好……我不管谁命贱命贵！”
苏老憨粗暴地打断她，“老子现在就要钱！
你去不去？
你不去，我现在就去林家要人！
大不了鱼死网破！”
眼看苏老憨真的要不管不顾地往外冲，王桂香也急了，她知道苏老憨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真要闹到林家，别说钱了，他们可能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等等！”
王桂香一把拉住他，浑浊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一个更恶毒、更能立刻拿到钱的主意瞬间成型，她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去找盼娣要！
她人虽然去了林家，但她那个命根子可还在我们手里攥着呢！”
苏老憨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命根子？”
“那个小野种！
念念！”
王桂香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盼娣为了那个小丫头片子，什么都肯干！
我们拿念念逼她，让她去找林家要钱！
林家那么有钱，手指缝里漏点，不就够盼娣给她女儿‘赎身’了？”
苏老憨的眼睛猛地亮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
对！
念念！
那个小野种！”
他脸上焕发出一种病态的兴奋，“她现在人在林家，肯定更怕我们知道她有个野种的事！
拿这个威胁她，她肯定乖乖听话！”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狠毒和贪婪。
之前的些许不安和犹豫，在巨大的债务压力和即将到手的巨款诱惑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走！”
苏老恬一抹脸上的血，率先朝院子角落那个低矮的柴房走去。
柴房里，念念因为高烧和惊吓，哭累了，己经昏昏沉沉地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呼吸因为鼻塞而显得有些急促。
苏老憨毫不客气，首接掏出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那把锈迹斑斑的锁。
刺耳的声音惊醒了念念，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苏老憨和王桂香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口，吓得小身子一抖，瑟缩着往干草堆里躲，带着哭腔小声喊：“妈妈……我要妈妈……哭什么哭！
赔钱货！”
王桂香上前一步，粗鲁地把念念从草堆里拽了出来。
小女孩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重量，被王桂香像拎小鸡一样拎着。
“你们……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我要妈妈……”念念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徒劳地挣扎着。
“带你去找你那个好妈！”
苏老憨恶声恶气地说，脸上带着一种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意，“她现在在城里享福，不管你了！
要不是我们好心，你早就饿死冻死了！”
念念拼命摇头，哭喊着：“不会的！
妈妈不会不要我的！
妈妈说过会来接我的！”
“接你？
哼！”
王桂香用力掐了念念胳膊一下，留下一个红印，“她现在是林家少奶奶了，还要你这个拖油瓶？
识相的就乖乖听话，不然就把你卖到山沟沟里去，让你永远见不到你妈！”
剧烈的疼痛和恶毒的威胁让念念哭得更凶，小脸憋得通红，几乎喘不上气。
苏老憨嫌吵，烦躁地吼道：“别嚎了！
再嚎就把你嘴堵上！”
他拿出那个屏幕碎裂、只能接打电话的老年手机，塞给王桂香：“快！
给那个死丫头打电话！
开免提！
让她听听她宝贝女儿的哭声！”
王桂香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那是临走前，林家一个管事私下塞给她的，说是方便“联系”苏盼娣。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边传来苏盼娣小心翼翼、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的声音：“……喂？”
王桂香立刻掐尖了嗓子，带着哭腔，却又充满威胁地喊道：“盼娣！
是我！
你妈！”
电话那头的苏盼娣明显顿住了，声音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妈？
有事吗？
我……我在林家，不方便……不方便？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想认我们这个穷爹穷妈了！”
王桂香声音陡然拔高，同时用力拧了念念的胳膊一把。
“啊，！
妈妈！
痛！
外婆掐我！
呜呜……”念念猝不及防，疼得大声哭叫起来。
“念念？！”
苏盼娣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充满了惊慌和心痛，“妈！
你对念念做了什么？！
你别动她！
求求你！”
听到苏盼娣焦急的声音，苏老憨和王桂香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王桂香对着手机，语气更加凶狠：“我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这个当女儿的，赶紧给你爹妈送钱来！
你爹欠了三万块赌债，明天再不还，人家就要他的命！
你赶紧找林家要钱！
二十万！
少一分都不行！”
“二十万？！”
苏盼娣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颤抖，“我……我这才刚来林家，我哪里去要二十万？
而且……而且顾先生说了，我只是……我不管那个顾先生说什么！”
苏老憨一把抢过手机，对着话筒咆哮，“苏盼娣我告诉你！
你要还是我苏老憨的女儿，就赶紧把钱弄来！
不然……”他阴恻恻地冷笑一声，把手机凑到念念嘴边，用力捏住她的小脸，“不然，你就等着给这个小野种收尸吧！
听见没有？
让她哭给你听！”
念念被捏得生疼，又怕又痛，哭得撕心裂肺：“妈妈！
救我！
念念好痛……妈妈……呜呜……不要！
爸！
妈！
求你们别伤害念念！
她还病着！
她还那么小！”
苏盼娣在电话那头几乎崩溃，带着哭腔哀求，“钱……钱我会想办法……我一定想办法……求你们别打她，给她吃点药，她还在发烧……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
就靠你捡垃圾那点钱？”
王桂香抢回手机，嗤笑道，“我告诉你，明天！
最晚明天晚上，我们要见到三万块！
见不到钱，或者你敢耍花样，你就永远别想再见到你这个宝贝女儿了！
我说到做到！”
说完，不等苏盼娣再哀求，王桂香首接挂断了电话，并且粗暴地关了机。
柴房里，念念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绝望的抽泣。
苏老憨和王桂香却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残忍快意的笑容。
“听见没？
那小野种就是她的命门！”
苏老憨志得意满地啐了一口，“明天，三万块肯定能到手！”
王桂香把哭得快晕过去的念念像扔破布一样扔回干草堆，拍了拍手，冷笑道：“等她弄到这三万，后面那十七万也得让她吐出来！
林家那么有钱，二十万算什么？
不够就让她再去要！
反正有这个小野种在，不怕她不听话！”
两人锁好柴房门，心满意足地回了土屋，开始盘算着拿到钱后是先还债还是先翻本，仿佛那二十万己经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而电话那头，身处林家华丽却冰冷偏房的苏盼娣，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整个人无力地滑坐在地。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女儿凄厉的哭喊和养父母冷酷的威胁。
她紧紧攥着那个老旧的手机，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外壳里，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洗不去心头的绝望和冰冷。
三万块……明天晚上……她去哪里弄这三万块？
在这个举目无亲、连下人都可能看不起她的地方？
可是，念念……她的念念还在他们手里！
苏盼娣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单薄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无助而剧烈颤抖。
养父母那毫不留情的威胁，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脖颈，越收越紧。
她该怎么办？
窗外，是林家花园里修剪整齐的名贵树木和朦胧的夜景灯光，一片静谧祥和。
而这间小小的偏房内，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苏老憨压抑着兴奋的粗哑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见不到钱，你就等着给这个小野种收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