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链锁住惊鸿骨，长明灯照无眠夜。
楚回舟从混沌中醒来，腕间冰冷的触感率先刺入感知。
他微微一动，铁链相击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
映入眼帘的是雕花繁复的床顶，鲛绡帐幔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松香——那是他惯用的香，此刻却让他心生寒意。
“师尊醒了。”
低沉的嗓音自床边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餍足。
楚回舟侧过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
霍玉山斜倚在床边的紫檀木椅上，墨发未束，一袭玄衣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
他手中把玩着一支白玉簪——楚回舟的白玉簪。
“睡了整整一日，师尊可是累着了？”
霍玉山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楚回舟试图起身，却被腕间铁链所阻。
他垂眸看去，只见那双曾经执剑平天下的手腕，如今被精巧的玄铁镣铐禁锢。
镣铐内层衬着柔软的雪貂皮，不致磨伤肌肤，却依然挣脱不得。
好一个金丝笼雀，极尽奢华的囚禁。
“解开。”
楚回舟开口，声音因久未进水而沙哑。
霍玉山恍若未闻，起身执起案上玉杯，走至床边坐下。
他一手轻扶起楚回舟的肩，将杯沿抵至他唇边。
“师尊先润润喉。”
语气温柔，动作却不容拒绝。
楚回舟偏头避开，茶水溅出几滴，落在霍玉山手背上，顿时泛起微红。
室内空气骤然冷凝。
霍玉山放下玉杯，慢条斯理地取出绢帕擦拭手指。
每一个动作都优雅从容，却让人无端心生寒意。
“师尊总是这般不听话。”
他轻叹一声，忽然伸手扣住楚回舟的下颌，力道之大让楚回舟忍不住蹙眉。
西目相对，楚回舟看见那双漂亮桃花眼中翻涌的暗色浪潮——偏执、疯狂、以及一种近乎破碎的痛楚。
“七年了。”
霍玉山的声音低得几近耳语。
“自从你将我从火海中带出的那日起，我便发誓，今生今世，师尊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他的指腹摩挲着楚回舟下颌的肌肤，温度灼人。
“可师尊总是想逃，总是想要离开我...”霍玉山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苍凉，“甚至不惜与朝廷为敌，与国师为伍。”
楚回舟瞳孔微缩：“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了一切。”
霍玉山俯身逼近，气息拂过楚回舟的耳畔。
“知道了我霍国的真相，知道了师尊...为何独独留我性命。”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不是因为心软，不是吗？”
楚回舟闭目不答，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
这个动作似乎激怒了霍玉山，他猛地收紧手指，迫使楚回舟抬头看他。
“看着我，师尊！”
霍玉山的语气终于泄露出一丝压抑的疯狂。
“告诉我，当年你执剑踏入霍王府时，可曾有过片刻犹豫？
当你剑锋划过我父王脖颈时，可曾想过那是我最敬重的人？”
楚回舟睁开眼，眸中一片静寂：“若我说有，你待如何？”
霍玉山怔了片刻，忽然笑开来。
那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的殿中回荡，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好...好得很...”他止住笑，眼底却泛起猩红，“那师尊便用余生来偿还吧。”
他松开钳制，转为轻抚楚回舟的脸颊，动作缱绻如情人低语。
“从今往后，师尊哪儿也别想去。”
霍玉山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就在这惊鸿殿中，日日夜夜，只看着我一人。”
他拾起地上的铁链，在指尖把玩。
“这玄铁链是特地为您打造的，钥匙只我一人有。
殿外设了九九八十一道禁制，便是天下第一剑，也插翅难飞。”
楚回舟沉默地看着他，忽然轻声问：“玉山，这便是你想要的吗？”
一声久违的“玉山”，让霍玉山有瞬间的恍惚。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般涌现——寒潭小筑中师徒相伴的日夜，月下授剑的身影，他做噩梦时轻抚他额头的那只微凉的手...但很快，血色淹没了温情。
霍玉山的眼神重新变得冷硬。
“我想要的一首很简单。”
他俯身，在楚回舟唇上印下一个近乎撕咬的吻，铁锈味在二人唇齿间蔓延。
“我要师尊完完全全属于我，身心皆然。”
楚回舟没有挣扎，任由他索取。
这个反应反而让霍玉山停了下来，他细细端详着身下之人平静的面容，忽然觉得心头莫名慌乱。
“怎么？
师尊终于认命了？”
他故作轻佻地问。
楚回舟望入他眼底，目光澄澈如镜，照出霍玉山所有不堪的执念与疯狂。
“我在想，”他缓缓开口，“七年前那个躲在草堆中发抖的孩子，若是看到今日这般景象，不知会作何感想。”
霍玉山身形猛地一僵。
楚回舟却不再多言，重新合上双眼，仿佛沉睡去。
长明灯烛火跳跃，在二人之间投下摇曳的光影。
霍玉山立在床边，久久凝视着那张清冷面容，方才的疯狂褪去，只剩一片茫然的无措。
他轻轻抚上镣铐内层的雪貂皮，动作小心翼翼如对待稀世珍宝。
“师尊...”他喃喃低语，似问似叹，“若你当年没有手下留情，该有多好...”殿外风雪更急，吹得窗棂作响，却盖不住铁链清脆的碰撞声，一声声，敲打在漫漫长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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