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之外《青史之外》第一章 雨夜里的坐标偏移林砚的指尖在古籍修复台的边缘顿了顿,窗外的雷阵雨正急,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溅出一片模糊的水痕。
案头摊着的是一卷清代中期的《河工志》,泛黄的纸页上,用小楷记载着乾隆年间黄河决堤的抢修细节,墨迹在岁月里晕开些微的毛边,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疲惫,却又被某种莫名的专注牵引着。
作为市博物馆的古籍修复师,林砚的生活本该像这些旧纸页一样,在恒温恒湿的库房里循着既定的轨迹慢慢舒展。
可今晚不同,一道异常明亮的闪电劈过天际时,修复台上的铜制镇纸突然泛起诡异的蓝光,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从纸页间涌出来,将他整个人拽了进去。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的是潮湿的泥土腥气,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夹杂着粗粝的号子声。
林砚猛地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那件沾满浆糊痕迹的白大褂,不知何时换成了粗麻布的短打,脚下踩着的也不是防滑拖鞋,而是一双磨得快露出脚趾的草鞋。
“还愣着干啥!
没见河堤快顶不住了?”
一个满脸风霜的汉子推了他一把,声音嘶哑,“再添把劲,这要是决了口,下游十几个庄子都得泡水里!”
林砚踉跄着站稳,抬眼望去,心脏骤然缩紧。
眼前是奔腾咆哮的浊流,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疯狂地冲击着简陋的土堤。
数十个穿着同样粗布衣裳的百姓,正扛着麻袋往堤上堆,有人脚下打滑,连人带袋滚进泥里,爬起来抹把脸,又咬着牙往坡上冲。
他这是……到了哪里?
“后生,看你面生得很,是哪个庄子来的?”
旁边一个扛着木锨的老者喘着气问,“莫不是吓傻了?
这黄河水,凶得很呐。”
黄河?
抢修河堤?
林砚的目光扫过那些人的发髻、衣裳,还有远处插在泥地里的那面褪色旗帜,上面模糊的“河防”二字,竟与他方才修复的《河工志》里插图上的字迹惊人地相似。
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林砚浑身一震。
他不是在博物馆里修复古籍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风雨飘摇的河堤上?
那卷《河工志》……难道和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有关?
“快!
这边要塌了!”
有人嘶吼起来。
林砚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浑浊的河水正从一处堤坝的裂缝里疯狂涌出,裂缝在水流的冲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周围的百姓惊慌失措地往裂缝处堆土袋,却被水流一次次冲开。
他脑中突然闪过《河工志》里的记载:“乾隆二十三年夏,黄河于铜瓦厢溃堤,初仅丈余裂,众以土囊堵之,不效……后有识者献策,以木为桩,环其周,再填以薪石,方止。”
“用木桩!”
林砚脱口而出,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单薄,“把木桩钉进裂缝周围,围成圈,再填柴草和石头!”
周围的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后生会提出这样的办法。
负责指挥的一个中年汉子皱起眉:“这法子管用吗?
现在哪有功夫找木桩?”
“来不及了!”
林砚指着不断扩大的裂缝,“土袋堵不住水流的冲击力,木桩能固定住周围的泥土,柴草能缓冲水流,石头能压实!
再晚就真的塌了!”
汉子犹豫了一瞬,看了眼岌岌可危的堤坝,咬牙道:“就按他说的办!
后生们,跟我去找木桩!”
混乱中,有人跑去找来附近废弃的木栅栏,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木桩往裂缝周围的泥里钉。
林砚也跟着一起用力,手掌被粗糙的木桩磨得生疼,却顾不上理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笃定这个办法有效,或许是那些刚刚看过的文字,此刻正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
木桩深深扎进泥土,形成一个简陋的圆圈,水流的冲击力果然被削弱了几分。
紧接着,柴草和石头被源源不断地填进去,裂缝处的水流渐渐变得缓和。
当最后一袋石头被夯实,河水终于不再往外涌时,所有人都瘫坐在泥地里,大口喘着气。
雨还在下,但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个中年汉子走到林砚面前,抱拳拱手:“多谢小兄弟献策,不然这河堤今天怕是真守不住了。
在下是这铜瓦厢的河防吏,姓赵。
还未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
林砚看着对方真诚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
他张了张嘴,报出自己的名字:“我叫林砚。”
铜瓦厢,乾隆二十三年……他真的穿越到了《河工志》记载的那个时代。
雨幕中,远处的村庄灯火稀疏,仿佛随时会被这场天灾吞噬。
林砚望着奔腾的黄河水,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些古籍上冰冷的文字背后,是无数鲜活的生命和挣扎。
而他,一个来自三百年后的过客,该如何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存下去?
又是否,能改变些什么?
风裹挟着雨丝打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真实。
林砚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己经彻底偏离了原来的坐标,坠入了这片青史之外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