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端着描金漆盘走进来时，楚明澜己将最后一片纸灰扫入香炉。
漆盘上摆着三块晶莹剔透的梅花糕，糕体透着淡淡的粉，上面点缀着蜜渍梅花瓣，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贵妃娘娘说，才人初入宫中，想必思念家乡风味。
"李公公将漆盘放在桌上，眼角余光扫过尚未散尽的烟雾，"这是江南进贡的梅花蜜做的。
"楚明澜福身行礼："烦请公公代我谢过贵妃娘娘恩典。
"待李公公退出房门，青霜立刻凑上前来："小姐，这糕点...""取银针来。
"楚明澜轻声道。
银针试过无毒，楚明澜却仍不放心。
她掰下一小块糕点，用帕子包了藏入袖中，剩下的让青霜收进食盒。
"明日找个机会，喂给御花园的雀儿试试。
"窗外月色渐明，楚明澜倚在窗前望着那株老梅。
这景阳宫虽偏僻，却意外地合她心意。
远离是非之地，正好筹谋布局。
"青霜，明日你去打听两件事。
"楚明澜指尖轻叩窗棂，"一是贵妃与皇后的关系究竟如何，二是三年前镇北军哗变时，后宫可有什么动静。
"青霜刚要应声，忽听院外传来一阵嘈杂。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青霜悄悄推开一条门缝往外瞧。
"是隔壁的刘选侍在哭闹，说丢了支金簪子，正让宫女们满院子找呢。
"楚明澜眸光微动。
刘选侍，正六品，父亲是户部一个小小主事。
入宫名册上记载此女性情懦弱，如今看来倒未必。
"明日备份礼，我们去拜访这位刘选侍。
"次日清晨，楚明澜早早梳洗完毕。
她特意选了身素净的淡青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簪。
正要出门，却见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跑来。
"楚才人，皇后娘娘传您即刻去凤仪宫！
"凤仪宫正殿内，皇后端坐在上首，下首站着林美人和其他几位新人。
楚明澜行礼时敏锐地注意到，林美人眼圈泛红，像是刚哭过。
"都到齐了。
"皇后声音温和，手中茶盏却重重搁在案上，"本宫今早接到禀报，说昨儿新入宫的嫔妃中，有人私藏了违禁之物。
"楚明澜心头一紧。
她昨日烧掉的那张纸..."林美人，你来说。
"林美人抽抽搭搭地上前："回娘娘，妾身...妾身的金镶玉禁步不见了，那是皇上赏给家父，家父又给妾身带入宫的..."楚明澜暗自松了口气。
禁步是系在腰间的饰物，走动时会发出声响，有"规行矩步"之意。
后宫嫔妃佩戴的禁步都有规制，逾制的确算违禁。
"楚才人。
"皇后忽然点名，"你昨日回去得最晚，可曾看见什么？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
楚明澜感到数道目光刺在自己背上。
她不慌不忙地福身："回娘娘，妾身昨日首接回了景阳宫，路上并未看见什么。
""是吗？
"德妃忽然插话，"可本宫怎么听说，楚才人昨日在御花园逗留了好一阵子？
"楚明澜心头一跳。
她昨日确实没有去过御花园，德妃这是在..."德妃妹妹怕是记错了。
"贵妃沈氏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众人慌忙行礼间，一袭月白色宫装的贵妃款步而入，"昨儿个本宫在梅林赏花，倒是看见林美人的宫女鬼鬼祟祟地从储秀宫出来。
"林美人脸色刷地变白："娘娘明鉴！
妾身的宫女绝不会...""搜一搜不就知道了？
"贵妃轻飘飘地打断她，转头对皇后笑道，"姐姐觉得呢？
"皇后面色不变："既然贵妃妹妹都这么说了，那就搜一搜吧。
"楚明澜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她注意到贵妃说话时，皇后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扶手，指节都泛了白。
搜查结果出人意料——林美人的禁步在她自己宫女的枕头下找到了。
小宫女哭喊着冤枉，却被拖出去打了二十板子。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皇后疲惫地挥挥手，"都退下吧。
"走出凤仪宫，楚明澜故意放慢脚步。
果然，不多时一个小太监追上来，说是贵妃请她去钟粹宫赏梅。
钟粹宫比景阳宫奢华数倍。
殿前一片梅林，这个时节己经开得极好。
贵妃在亭中煮茶，见楚明澜来了，示意她坐下。
"尝尝，这是用去年收的雪水煮的。
"贵妃推过一盏茶，"听说楚将军也爱茶？
"楚明澜双手接过茶盏："家父确实好茶道，不过妾身愚钝，未能学到精髓。
"贵妃轻笑："是吗？
那真是可惜了。
"她忽然话锋一转，"你可知道，今日为何是本宫替你解围？
"楚明澜放下茶盏，恭敬道："妾身愚昧，请娘娘明示。
""因为本宫欣赏聪明人。
"贵妃指尖划过盏沿，"你昨日一入宫就烧了张纸，上面写的什么？
"楚明澜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她昨日明明确认过周围无人..."别紧张。
"贵妃忽然笑了，"本宫只是猜测。
这深宫里，谁还没点秘密呢？
"离开钟粹宫时，贵妃赏了楚明澜一罐茶叶。
"这是福建进贡的大红袍，皇上赏的，你带回去尝尝。
"回到景阳宫，楚明澜立刻检查了茶叶罐。
在罐底，她摸到一张叠成方胜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小心德。
"楚明澜将纸条烧掉，思绪万千。
贵妃为何要提醒她小心德妃？
德妃与楚家又有什么过节？
正思索间，青霜匆匆进来："小姐，刘选侍来了，说是来回礼。
"楚明澜迅速整理表情迎出去。
刘选侍带着个食盒，说是家乡特产。
寒暄间，楚明澜注意到刘选侍手腕上有一道疤痕，形状奇特，像是..."这是小时候不小心烫的。
"刘选侍注意到她的目光，急忙拉下袖子遮掩。
楚明澜心中一动。
三年前镇北军哗变时，有个副将的女儿在宫中自尽，据说那女孩手腕上就有这样一道疤，是小时候被叛军烙铁烫的。
送走刘选侍，楚明澜站在窗前久久不语。
父亲给她的名册上，根本没有刘选侍这个人。
夜色渐深，楚明澜让青霜取来那罐茶叶。
她将茶叶全部倒出，在罐底内侧发现一行小字："三更梅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