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电流杂音突然变响，像有什么东西蹭到了线路。
苏晓的声音顿了两秒，才重新传来，带着刻意压平的冷静：“有问题？
警方不是己经定了意外坠楼吗？
林野，你别再揪着过去不放了。”
林野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曼谷的雨还在敲打着玻璃，把霓虹灯的光揉成模糊的色块。
他盯着桌上的银色盒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警方看到的‘记忆证据’，是周明成给的吧？
陆哲死前最后一段记忆被篡改了，我亲眼看到的。”
“你亲眼看到？”
苏晓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林野，你的锚点五年前就受损了，医生说你会出现记忆紊乱——你怎么确定，你看到的不是幻觉？”
这句话像一根冰锥，扎进林野的心里。
他后颈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刚才终端上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还有实验室爆炸的残影，突然变得可疑起来。
难道真的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可陆哲刻在盒子上的三道划痕，便签上铅笔的纹路，还有那个连帽衫人留下的U盘，都是真实存在的。
林野深吸一口气，拿出便携终端，调出那段没看完的监控录像——画面还停留在“幽灵”转身的瞬间，那张脸的轮廓清晰得可怕。
“我这里有证据。”
林野把终端贴在耳边，尽量让声音保持稳定，“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在陆哲死前去过他的公寓。
苏晓，你在安全部，能不能查一下那天的电梯监控？”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在耳边缠绕。
过了好一会儿，苏晓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查不了。
陆哲公寓楼的监控，在他死前两小时就坏了，说是线路故障。”
“线路故障？”
林野冷笑，“这么巧？”
“林野，别问了。”
苏晓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带着恳求的意味，“离开曼谷，回仰光去，或者去任何没有‘记忆锚点’的地方。
忘了陆哲，忘了五年前的事，对你好。”
“对你好”这三个字，像一块石头砸在林野的心上。
他想起五年前实验室爆炸后，苏晓穿着白大褂，站在警戒线外，眼睛通红地对他说“别自责，不是你的错”；想起陆哲偷偷告诉他，苏晓为了帮他们掩盖“销毁数据”的事，差点被周明成开除。
他们曾经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可现在，苏晓却在劝他逃避。
“你在怕什么？”
林野的声音沉了下来，“是怕周明成，还是怕‘他们’？”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变得急促，接着，传来一阵模糊的碰撞声，像是苏晓撞到了什么东西。
然后，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响起，带着冰冷的命令：“苏主管，该挂电话了。”
苏晓的声音瞬间变得遥远：“林野，别来找我，也别再查下去——嘟嘟嘟——”电话被强行挂断，只剩下忙音在耳边回响。
林野握着终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知道，苏晓被监视了。
周明成己经开始行动，而他，己经没有退路了。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林野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往下看——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正围着“记忆蜂巢”的入口，逐个检查进出的人。
他们的领口别着一枚银色的徽章，上面刻着“记忆央行”的标志。
是“清扫者”。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
“清扫者”是“记忆央行”的执法部队，专门负责处理“记忆违规者”。
他们来这里，十有***是为了他。
他迅速把银色盒子和U盘塞进背包，又将便携终端里的监控录像复制到一张微型存储卡上，藏进鞋底。
刚做完这一切，走廊里就传来了脚步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是“清扫者”的电击棍。
林野看了一眼窗外，二楼的高度，下面是狭窄的后巷，堆着几个装满垃圾的塑料桶。
他咬了咬牙，拉开窗户，一股湿热的风涌了进来，带着雨水和垃圾的酸臭味。
脚步声越来越近，己经到了卡座门口。
林野翻身爬上窗台，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空杯子——那是他刚才喝剩下的，上面还留着他的指纹。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跳了下去。
“嘭”的一声，林野摔在塑料桶上，垃圾散落一地。
他忍着膝盖的剧痛，爬起来就往后巷深处跑。
身后传来“清扫者”的怒吼声，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他们闯进了卡座。
大雨还在下，打湿了林野的头发和衣服，黏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冷的薄膜。
他跑过一盏又一盏昏黄的路灯，影子在墙上拉长又缩短，像一个不断扭曲的幽灵。
跑了大概十分钟，林野钻进一个废弃的仓库，靠在冰冷的铁皮墙上，大口喘着气。
仓库里堆满了破旧的机械零件，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
他拿出终端，想联系那个连帽衫人，却发现终端己经没有信号了——应该是被“清扫者”屏蔽了。
就在这时，背包里的银色盒子突然震动起来。
林野愣了一下，赶紧拿出盒子——刚才他没注意到，盒子的侧面还有一个隐藏的按钮，此刻正闪着微弱的蓝光。
他按下按钮，盒子的顶部缓缓打开，露出一枚小小的晶体碎片——碎片通体透明，里面似乎有流光在转动，像被困住的星星。
林野刚要伸手去碰，碎片突然发出一阵灼热的光芒，他的后颈瞬间传来剧烈的疼痛，眼前再次出现了幻觉。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实验室的爆炸，也不是陆哲的死亡。
他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冰川，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正拿着一枚和盒子里一样的晶体，对着天空喃喃自语。
然后，冰川突然裂开，黑色的雾气从裂缝中涌出来，吞噬了那个人，也吞噬了整个世界。
“警告……记忆吞噬者……苏醒……”一个古老而沙哑的声音，在林野的脑海里响起。
林野猛地回过神来，晶体碎片的光芒己经消失，只剩下冰冷的触感。
他看着碎片，心脏狂跳——这就是陆哲说的“晶体”？
北极的晶体？
就在这时，仓库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手电筒的光束照了进来，落在林野的脸上。
“找到你了，林先生。”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林野抬头，看到那个穿黑色连帽衫的人站在门口，兜帽下的脸依旧藏在阴影里，只有那截苍白的下巴露在外面。
“是你？”
林野握紧了腰间的美工刀。
连帽衫人走进来，关掉手电筒，仓库里重新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雨丝透进一点微光。
“别紧张，我不是‘清扫者’。”
那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林野，“我是陆哲的人，他早就料到你会有危险，让我帮你。”
林野接过卡片，借着微光看了一眼——卡片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小小的图腾，像三道交错的划痕，和陆哲盒子上的记号很像。
“陆哲还安排了什么？”
林野问。
“去北极。”
连帽衫人说，“晶体的秘密在北极，只有找到完整的晶体，才能揭开‘九人委员会’的阴谋。
还有，苏晓不是在怕你查下去，她是在保护你——她的锚点里，藏着陆哲留下的另一部分证据。”
“苏晓的锚点？”
林野愣住了。
“对。”
连帽衫人点头，“但你现在不能去找她，‘清扫者’己经盯上她了。
你先去北极，我会想办法联系你。”
说完，连帽衫人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机票和一个新的终端，递给林野：“明天早上六点的飞机，目的地摩尔曼斯克。
这个终端是加密的，不会被‘记忆央行’监控。”
林野接过机票和终端，心里五味杂陈。
他看着连帽衫人，想问他的名字，想问陆哲还有没有其他安排，可话到嘴边，却只问了一句：“那个‘幽灵’，到底是谁？”
连帽衫人沉默了一下，说：“等你到了北极，自然会知道。
现在，你该走了，‘清扫者’很快会找到这里。”
林野点点头，把晶体碎片、机票和终端放进背包，转身向仓库的后门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连帽衫人己经重新戴上了兜帽，站在黑暗里，像一道随时会消失的影子。
“谢谢。”
林野说。
连帽衫人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
林野走出仓库，融入了雨夜之中。
他不知道北极等待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苏晓能否安全，更不知道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幽灵”，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但他知道，他必须走下去。
为了陆哲，为了五年前的真相，也为了那些还没被“篡改”的记忆。
雨还在下，可林野的脚步，却比之前坚定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