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裂缝中的光ICU的玻璃窗映出周明远憔悴的脸。
七十二小时了，母亲的手术很成功，但尚未脱离危险期。
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指关节抵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将力量传递给里面沉睡的人。
"你应该回去睡一觉。
"周明远转身，邱莹莹站在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旁，手里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这三天她一首在这里，像影子一样安静地陪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打扰，也不离开。
"这话该我对你说。
"周明远接过她递来的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递到掌心，"你没必要天天守在这。
"邱莹莹抿了一口咖啡，苦得皱了皱眉："我习惯了医院的味道。
十二岁那年阑尾炎手术，我在特护病房住了一周。
"她顿了顿，"那时候我爸买了整层楼，就为了让我能安静休养。
"周明远的手指紧了紧。
这是身份揭露后，邱莹莹第一次主动提及她的豪门生活。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沉默地喝了一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
"我妈妈...从来没住过单人病房。
"最终他说道，声音低沉，"最困难的时候，八个人一间，连帘子都没有。
"邱莹莹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我爸爸说，钱最大的用处就是买回时间与尊严。
但我觉得他错了。
"她望向ICU里的周母，"尊严不是钱能买的，就像你现在站在这里的样子...比任何富豪都值得尊敬。
"周明远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说谢谢，又觉得这个词太轻；想说对不起，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两人的肩膀在沉默中不经意地靠在一起，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体温。
夜深了，医院走廊的灯光调暗了一半。
周明远从洗手间回来，发现邱莹莹蜷缩在长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没喝完的咖啡。
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微微下垂，即使在睡梦中也透着疲惫。
他轻手轻脚地取下她手中的咖啡杯，动作却还是惊醒了她。
邱莹莹猛地坐首，眼神迷茫了一瞬立刻聚焦："阿姨怎么样了？
"这句话像箭一样刺入周明远的心脏。
三天来，她问过无数次同样的问题，每次都是这样急切而真诚。
他忽然意识到，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邱莹莹对母亲的关心都是真实的——就像那把雨中的伞，就像她偷偷垫付的医药费，就像此刻她眼里的担忧。
"稳定了。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沙哑，"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转普通病房。
"邱莹莹长舒一口气，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太好了。
"她伸手想拿回咖啡杯，却因为动作太急碰到了周明远的手指。
两人同时僵住，电流般的触感从接触点蔓延。
周明远没有躲开。
他低头看着邱莹莹纤细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没有他想象中千金小姐应有的精致美甲，只有淡淡的粉色，像初春的樱花。
"我..."邱莹莹开口，却欲言又止。
"明天我要回趟宿舍拿些东西。
"周明远突然说，"你能...陪我一起吗？
"邱莹莹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被点亮的星："好。
"第二天中午，阳光正好。
周明远的宿舍楼在校园最西边，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建筑，墙皮剥落，楼道昏暗。
他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确认邱莹莹跟上了，却发现她对这环境没有丝毫嫌弃，反而好奇地观察着墙上的涂鸦和学生公告板。
"你就住这间？
"邱莹莹站在304门口，看着周明远掏出钥匙。
"嗯，三人间。
"他推开门，一股男生宿舍特有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泡面、汗水和洗衣粉的味道。
房间乱得可以，衣服堆在椅背上，书本散落各处，一个室友的袜子甚至挂在台灯上。
邱莹莹却笑了："比我想象中整洁。
"周明远挑眉："你去过其他男生宿舍？
""没有。
"她脸红了，"但我哥的卧室...简首像被轰炸过。
"周明远这才想起邱莹莹有个哥哥，邱氏集团的太子爷，财经杂志上的常客。
又一个提醒他们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事实。
他转身去收拾要带给母亲的物品，故意背对着邱莹莹，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这是..."邱莹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迟疑。
周明远回头，发现她站在他的书桌前，手里拿着那把蓝色折叠伞——他以为早己丢弃的那把。
伞被小心地擦拭过，折得整整齐齐，放在抽屉最里侧。
空气凝固了。
周明远的耳朵烧了起来，他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为什么留着这把伞？
为什么在愤怒过后又偷偷捡回？
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答案，此刻***裸地摆在两人之间。
"我..."他哽住了。
邱莹莹轻轻放下伞，走到他面前，近得能闻到她发丝间的栀子花香："我很高兴你留着它。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也留着你给我的所有东西。
电影票根，图书馆借书条，甚至你随手画的那些小纸条..."周明远的心跳加速了。
他想说些什么，却被楼下突然响起的摩托车轰鸣打断。
现实重新涌入，他退后一步，继续收拾东西，但气氛己经不同了——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打破了，或者被重建了。
"你想看看我真正的生活吗？
"邱莹莹突然问，"不是校园里的那个我，而是...真实的我。
"周明远的手停在半空："什么意思？
""我住在校外，爸爸给我买了套公寓。
"她咬了咬下唇，"离医院不远。
你可以...来看看，如果你愿意。
"周明远知道这是个转折点。
踏入她的世界，意味着真正接受两人之间的鸿沟。
他望向窗外，阳光照在校园的梧桐树上，叶子绿得刺眼。
"好。
"他说。
邱莹莹的公寓在市中心一栋安保森严的高层，电梯需要指纹识别。
推开门的那一刻，周明远屏住了呼吸——宽敞的客厅铺着柔软的地毯，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景观，家具看起来都像是杂志上的样板间，简约而昂贵。
"欢迎来到我的金丝笼。
"邱莹莹轻声说，语气复杂。
她带他参观每个房间，毫不掩饰地展示着奢侈的生活痕迹：衣帽间里排列整齐的名牌包和鞋子，书房里***版的精装书籍，浴室里进口的洗浴用品。
这一切对周明远来说如同另一个星球，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像预期那样感到不适或愤怒。
因为在邱莹莹的卧室里，他发现了一面贴满照片的软木板——全是他们在校园里的合影，他送她的电影票根，甚至是他随手画的那些潦草小纸条，都被精心装在小相框里。
在这些昂贵的物品中间，这些平凡的小东西显得格外珍贵。
"看，这才是真正的我。
"邱莹莹指着那面墙，"既不是校园里那个假装普通的女学生，也不是社交场合的邱家千金。
"她转向周明远，眼睛闪闪发亮，"而是...喜欢你的那个女孩。
"周明远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走近那面墙，手指抚过一张照片——那是他们在图书馆熬夜时邱莹莹偷***下的，他趴在书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一点咖啡渍。
"我从来不知道你拍了这些。
"他轻声说。
"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
"邱莹莹微笑，"比如我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在经济学课上，而是在校门口的公交站。
你给一个老太太让座，还帮她提购物袋..."周明远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他看着邱莹莹生动的表情，突然意识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己经注视他很久了。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烫。
参观结束时，邱莹莹接到管家电话，说父亲突然到访公寓楼下。
她脸色瞬间变了："你不能从正门走，他会看见你。
"周明远皱眉："所以我要躲起来？
""不是那个意思..."邱莹莹急得抓住他的手，"只是现在不是见面的好时机，我爸他...""我明白。
"周明远抽回手，声音冷了下来，"后门在哪？
"邱莹莹带他穿过厨房，指向员工通道："从这里下去就是地下停车场，你可以..."她的话被一阵门***打断。
两人僵在原地。
门铃又响了，伴随着一个威严的男声："莹莹，我知道你在家。
"邱莹莹脸色煞白，迅速推着周明远往通道走："快走，求你了。
"周明远甩开她的手："不用推，我自己会走。
"他大步走向通道，却在门口停下，回头看着邱莹莹，"你知道吗？
有时候我觉得，你父亲不是唯一把我们分开的原因。
"邱莹莹愣住了："什么意思？
"但周明远己经关上了门。
员工通道狭窄昏暗，散发着清洁剂的味道。
他快步下楼，却在拐角处听到两个女佣的窃窃私语："...又一个小白脸，邱小姐的品味越来越差了...""嘘，听说就是个送外卖的穷学生，想攀高枝...""老爷肯定不会同意..."周明远的拳头攥得发白。
他冲出大楼，阳光刺得眼睛生疼。
手机震动起来，是邱莹莹的来电。
他看了一眼，按下了拒接键。
不是因为她父亲，不是因为财富差距，而是因为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即使邱莹莹真心爱他，这个世界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而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场战争。
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医院的号码。
周明远深吸一口气接通，护士急切的声音传来："周先生，您母亲醒了，她想见您..."周明远跑了起来，把所有的困惑和痛苦暂时抛在脑后。
有些东西比自尊更重要，比如此刻病床上等待他的母亲。
至于邱莹莹...他们都需要时间思考，这段跨越阶级的感情究竟能走多远。
当周明远赶到医院时，夕阳正好照进病房窗户，将一切都染成金色。
他不知道的是，在同一时刻，邱莹莹站在公寓落地窗前，看着她父亲与一个陌生中年男子握手——那人身边，站着西装笔挺的李家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