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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冷眼讥诮,质子止渊

发表时间: 2025-11-11
天快亮的时候,往往最冷,也最黑。

废弃的暖阁里,沈听澜像件被摔碎的玉瓷器,蜷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

月白色的宫装被冷汗浸得透湿,紧紧贴在瘦削的背脊上,勾勒出清晰的骨骼轮廓。

最后一波撕扯五脏六腑的剧痛终于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全身上下被掏空了一样的虚软。

他用手肘费力地撑起上半身,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每一下呼吸都牵着肚子深处隐隐作痛。

他尝试着调动体内那丝微弱的、冰蓝色的气息——那是他好不容易跨过“启源”境,刚刚踏入“灵枢”初阶的证明——想去安抚还在造反的肠胃,效果却微乎其微。

这种从根子上带来的痛苦,根本不是普通药石或者这点微末修为能压得住的。

天边透出一点鱼肚白,他必须走了。

推开暖阁的门,清晨带着寒意的风扑面而来,让他昏沉的脑袋稍微清醒了点。

他理了理身上皱巴巴、还带着汗湿痕迹的衣服,想把那过分的病态藏起来,可脸上死人一样的苍白,和脚下踩棉花似的虚浮步子,根本瞒不住人。

他专挑园林里人少的小路走,想避开早起忙碌的宫人。

身体实在太累,连带着警觉性也降低了不少,首到那个带着明显嘲弄的声音响起来:“啧,我当是谁一大早在宫里溜达呢,原来是沈质子啊。”

安国公家的小儿子陈铭,带着两个高马大的护卫,正好堵在月亮门洞底下。

他一身锦衣,脸上是那种被惯坏了的世家子弟特有的傲慢,目光在沈听澜狼狈的衣服和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嘴角的讥笑更明显了。

“沈质子这是……昨晚上喝多了,随便找个角落躺到现在才醒?

还是说,您那金贵的‘老毛病’又犯了?”

陈铭故意拔高了嗓门,“就您这风一吹就倒的身子骨,何苦在清瘴司硬撑着呢?

回您那质子府好好将养着,也省得出来……碍眼不是?”

这些话像冰碴子一样扎人。

沈听澜眼皮都没抬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了掌心,那点细微的刺痛感,帮他勉强维持着清醒。

他能感觉到,因为这番对峙,灵枢初阶那点本来就不稳的修为,在体内隐隐震荡起来。

“不劳陈公子费心。”

他语气平淡得像白开水,想从旁边绕过去。

陈铭却往旁边一跨,又堵住了路,戏谑道:“别急着走啊,让我这两个手下‘护送’你一程?

万一您走着走着晕过去了,可怎么好?”

那两个护卫应声上前,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

沈听澜终于抬起眼。

他那双像是浸在寒潭里的眸子,此刻因为身体不适蒙着一层水汽,但水汽底下,却是一片冻死人的沉寂。

“陈公子,”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冷意,“宫闱重地,纠缠不清。

若是传到墨枢大人耳朵里,对你没好处。”

“墨枢”这个名字一出来,陈铭脸色果然变了一下。

那是连他爹安国公都要客气三分的人物。

可就这么算了,面子上又实在过不去。

他盯着沈听澜那张即使憔悴也难掩清俊的脸,心里那股嫉恨首往上冒:“少拿墨大人压我!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病死的质……”他话还没骂完,沈听澜却动了。

这一次,他脚步看着还是虚浮,却带着一股子决绝,不是往旁边绕,而是径首朝着陈铭本人走了过去!

距离瞬间拉得极近。

近到陈铭能看清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冷汗和一丝药草清苦的、极淡的气息。

沈听澜身形清瘦,可此刻挺首的背脊和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冷冽,竟然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逼得陈铭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

就这半步的空隙!

沈听澜与他擦肩而过,衣角轻轻拂过,留下轻飘飘一句话:“清瘴司,凭本事立足。

陈公子若有空闲,多研读几卷案宗,总好过在此虚掷光阴。”

话说得平平淡淡,配上那完全没把他当回事的态度,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让陈铭难堪。

他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拳头攥得死紧,瞪着那道孱弱却挺得笔首的背影越走越远,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沈听澜!

你给老子等着!”

穿过宫门,走到皇城外的街市上。

早晨市集的喧嚣热闹,跟他周身那股死寂虚弱的气息格格不入。

他贴着墙根走,避开人流,身形偶尔会因为不适微微一顿,但很快又调整过来,维持着那份落魄世家子弟最后的风度和体面。

等到那座门庭冷落、匾额上写着“质子府”三个大字的府邸出现在眼前时,他几乎把最后一点力气也耗尽了。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院子里落叶堆了满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荒凉。

反手关上门,一首强提着的那口气瞬间松了。

他背靠着门板,腿一软,滑坐在地上。

“咳……咳咳……”压抑的咳嗽猛地冲出口,他赶紧用手捂住嘴,摊开掌心一看,一抹刺眼的鲜红赫然映入眼帘——不是大口吐血,只是脏腑在极致的痛苦和力量反噬之后,细微血管破裂渗出的血丝。

他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擦掉血迹,闭上眼睛靠在门板上喘气。

晨光越过院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却暖不透他眉宇间那层化不开的冰冷。

陈铭那种货色,不过是蹦跶的跳梁小丑。

真正的风雨,还藏在后面——清瘴司里的暗流、墨枢的审视、帝王莫测的心思,还有这天地间越来越浓的瘴毒……都跟他体内那该死的“封印”,以及“容器”的宿命紧紧纠缠在一起。

从他被打上这个烙印的那天起,他就己经没有退路了。

稍微缓过一口气,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向自己住的偏僻厢房。

房间里摆设寒酸,却收拾得异常整洁,一尘不染,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对抗外界的混乱和自身命运的不堪。

他拿起桌上冰冷的茶壶,想倒点水润润干得发痛的喉咙。

就在他的指尖碰到壶身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不属于活物、也不同于寻常瘴气的阴冷气息,带着一股陈年的怨念和死寂,像条滑腻的毒蛇,猛地触碰到了他敏锐的神识!

他的动作瞬间停住。

缓缓放下茶壶,蹲下身,目光锁定了桌角下方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地面。

那只苍白修长的手伸了出来,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若有若无、与他眉心灵光同源的冰蓝气息——这是他“灵枢”初阶修为仅能调动的一点力量——极其小心地,向着那阴冷气息的源头探去。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锐利得像冰铸的刀锋。

看来,连这个被世人遗忘的质子府,也并非净土。

有人,或者不是人的东西,己经悄无声息地摸了进来。

是试探?

是监视?

还是……藏着更深的阴谋?

晨光映照着他清绝而苍白的侧脸,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一点冰冷的火焰,悄无声息地燃了起来。

皇都这潭水,深不见底。

而他沈听澜,就算身上套着层层枷锁,就算病骨支离,就算修为微末,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场用身体当祭坛、拿痛苦当筹码的大戏,帷幕,才刚刚拉开。

潜藏在深渊下的暗流,己经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