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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同类自戕

发表时间: 2025-11-07
尸堆成了门宸的巢穴。

寒冷是第一个钻进骨头里的东西,比血腥味更刺鼻。

隔离层被暴力抛离主体后的失重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随即是被巨大力量捕获时产生的、令人内脏翻腾的不规则震动,然后,一切稳定下来,一种沉闷的、带着低鸣的背景音笼罩了一切,重力也回来了,虽然比飞船上轻一些,但足够让血和别的东西糊在冰冷的甲板上。

他蜷在一具腹部被什么利器整个剖开的尸体后面,那曾经是住在他隔壁隔间的老李,总念叨着到了新星球要种点什么东西。

现在老李空洞的腹腔成了暂时的屏障,隔开了不远处那越来越歇斯底里的声浪。

空气里有铁锈味,有机质腐烂前的酸味,还有绝望本身的味道。

“食物!

肯定被他们藏起来了!”

“水也没了!

净化系统停转前就没多少储备!”

短暂的、同仇敌忾的愤怒之后,猜忌像毒气一样迅速蔓延。

当初被一同抛出来的,除了数以万计像他一样的“冗余人口”,还有少量原本负责维持这片区域秩序的低级守卫,以及几个倒霉的、没来得及撤往上层区域的低级技术员。

混乱开始时,有人试图阻止,有人想找出路,但很快,生存的本能压垮了一切脆弱的联盟。

门宸闭着眼,连呼吸都放到最轻,眼皮下的眼球却不受控制地颤动。

他听见扭打声,钝器砸在肉体上的闷响,短暂的惨叫,还有牙齿撕咬什么东西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这些声音起初还分散,后来渐渐汇聚向几个方向——那几个之前还有点威信,或者被怀疑藏了物资的家伙所在的位置。

他感觉到温热的、粘稠的液体偶尔溅到他***的脚踝上,他不敢动。

时间失去了意义。

可能过了几个小时,也可能只是几十分钟。

嘈杂声渐渐低了,变成了压抑的呜咽、沉重的喘息,以及某种持续的、令人不安的刮擦声。

就在死寂快要完全降临,或者新一轮杀戮正在酝酿时——毫无征兆地,整个空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光所笼罩。

不是飞船上那种模拟日光的苍白灯光,也不是应急灯的血红。

这是一种柔和的、却具有穿透性的乳白色光芒,它从西面八方渗透进来,仿佛他们突然被浸没在光的海里。

连尸体堆最幽深的缝隙都被照亮了,无所遁形。

门宸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跳动。

紧接着,是声音。

一种低沉的、规律性的嗡鸣,不像任何机械发出的噪音,更像某种活着的、巨大无比的东西在呼吸。

伴随着嗡鸣,还有一种极高频率的、几乎超越人类听觉极限的尖锐声响,像无数细针扎进耳膜深处。

他身下的甲板,不,是整个被抛离的“贫民窟”残骸,开始稳定地移动。

不是失控的翻滚,而是被某种力量平稳地牵引、移动。

透过尸堆的缝隙,他勉强能看到原本是破损观察窗的方向,外面不再是漆黑的宇宙和遥远的星点,而是一种均匀的、流动着的乳白色光晕。

他们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甚至暂时压过了对身边同类暴行的战栗。

移动持续了一段时间。

那光和外部的嗡鸣始终存在。

然后,移动停止了。

死一样的寂静再次降临,连之前的刮擦声和喘息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被这超乎想象的变故震慑住。

冰冷的麻木感还未从门宸的西肢褪去,尸堆的恶臭和真空的余悸仍缠绕着他的感官。

就在这片死寂与混乱中,异变发生了。

没有任何征兆,那被撕裂的、原本是飞船外壳的巨大创口边缘,一种物质正悄无声息地涌入。

它不是气体,没有弥漫扩散;也不是液体,没有奔流的态势。

它更像是一道缓慢推进的、绝对透明的“边界”。

乍看之下,只是远处的光微微扭曲了一下,如同隔着一层绝对纯净的水晶去看东西。

这道“边界”平稳地向前推进,漫过漂浮的杂物,漫过僵硬的尸体,漫过扭曲的金属断口。

门宸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东西靠近。

它接触到了他藏身的尸堆边缘。

没有冲击力,没有温度变化,甚至没有任何潮湿或者粘腻的触感。

但当它漫过他的脚踝时,门宸感觉到一种极其轻微的、无处不在的“压力”。

这压力柔和却坚定不移,仿佛他正沉入一种密度极高的空气中,又像是被无数看不见的、极细微的手指同时抵住。

他惊恐地试图抽动腿部,却发现阻力大得惊人。

动作越急促,遇到的阻力就呈几何级数增长,仿佛陷入了看不见的坚实墙壁;但如果他极其缓慢地移动,又能感觉到那物质在“允许”他的动作,只是带着一种巨大的迟滞感。

这正是非牛顿流体的特性,但它是如此透明,毫无混浊,也绝不粘稠,不会在他皮肤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透明的流体仍在无声地灌注,很快就充满了整个残骸空间内部。

它没有淹没一切,而是“填充”了所有空隙,将漂浮的物体、尸体,以及门宸自己,都缓缓地、稳定地推挤向残骸的中心区域,像是在整理一堆散乱的积木。

接着,更令人骇然的事情发生了。

门宸看到,不远处一块扭曲的甲板接缝处,那透明的物质似乎“专注”在了那里。

然后,在一种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缓慢的移动中,那块甲板与相邻的结构之间,出现了一道发丝般纤细的缝隙。

没有火花,没有刺耳的摩擦声,只有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物质内部被强行分离的嗡鸣。

那透明的物质并非在暴力拆解,它更像是一个拥有无限耐心和精妙力量的外科医生,正在用无形的解剖刀进行手术。

它似乎能精准地“感知”到每一个结构件之间的连接点——无论是焊接缝、铆钉接口,还是卡扣与线路连接处。

它渗透进去,然后施加一种均匀的、向内并略带旋转的“推挤”力。

门宸眼睁睁看着固定舱壁的巨型螺栓,在那种无形力量的作用下,开始极其缓慢地、逆着当初拧紧的方向旋转,一点一点地从螺纹孔中被“推”了出来。

粗大的能源管线,不是被扯断,而是接口处的卡扣被精准地、同时地解除锁定,然后管线被轻柔地推向一旁。

就连那些集成在墙壁里的电路板,都在被一层层地与基座剥离,上面的芯片和电容仿佛被无形的手指一颗颗取下。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只有那低沉的、物质被分离的嗡鸣作为背景音。

没有爆炸,没有碎片飞溅,一切都在一种近乎神圣的、有条不紊的节奏中进行。

这透明流体就像拥有智慧,它不是在破坏,而是在进行最极致的“分解”和“分类”。

金属归向一边,复合材料归向另一边,有机质(包括那些尸体)则被集中推向另一个区域。

飞船的残骸,正在被以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方式,逐个零件地、缓慢而精确地剥开、分拣,如同拆解一个复杂而精密的钟表。

而门宸,和少数还有意识的幸存者,则成了这场沉默而宏大的解剖仪式中,微不足道却又深陷其中的活体样本,被那无形而强大的力量禁锢着,目睹自身所处世界的彻底瓦解。

那流体加大了压力,迫使门宸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