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义话音落定,整条山路活了过来。
不再是模糊的黑影,那些扭曲的暗影瞬间凝实,发出刺耳的尖啸,仿佛无数根钢针扎进众人脑海。
阴风卷起碎石泥土,化作一片漆黑的幕墙,朝着八人当头压下。
“稳住!”
陈义舌抵上颚,胸中阳气鼓荡,声音沉重如古刹铜钟。
他迈出了第一步。
一步踏出,便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刺骨的寒意不再从外部侵袭,而是从脚底板涌泉穴首冲天灵盖,仿佛整条脊椎被换成了一根冰柱。
肩上杠木的重量凭空翻了一倍,压得人肩胛骨错位般剧痛。
更阴毒的是,耳边响起了呢喃。
“胖三……胖三……看那是什么?”
扛在左后方的胖三,那双眯缝的小眼猛地瞪圆了。
前方的山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金山,黄澄澄的金元宝晃得他眼晕。
金山旁,一张自动麻将桌上,一副“十三幺”的牌型正对他发光。
一个身段妖娆的女人,正朝他勾着手指,声音酥到了骨头里:“三爷,快来呀……”胖三的呼吸一滞,脚步出现了刹那的紊乱。
肩上的杠木,随之剧烈一晃。
“胖三!”
陈义头也不回,一声断喝如晴天霹雳。
“你那点出息,鬼都瞧不上!
给老子看路!”
这声音像一把重锤,砸碎了胖三的幻梦。
眼前的金山美女瞬间炸成一团狰狞的黑雾,张开利爪扑来,却在靠近棺材三尺的距离,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被狠狠弹开,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叫。
“***!”
胖三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义哥,这玩意儿还会下套?”
“管它什么套!
守好你脚下三寸地!”
陈义厉声喝道。
“大牛,左挪半步,踩死它!”
铁塔般的大牛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巨大的脚掌朝着左侧虚空重重一踏。
明明空无一物,空气中却传来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像是踩碎了一个玻璃瓶。
远远跟在后面的李家人和金大师,己经彻底看傻了。
在他们眼中,陈义八人抬着那口黑得吸光的巨棺,正一步步走入一群狂乱舞动的鬼影。
那些鬼影前仆后继地撞向八人,却又在靠近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气场弹开、撕碎,化作缕缕青烟。
八个抬棺匠,此刻就是一尊移动的钢铁神龛。
任凭鬼蜮浪潮如何汹涌,他们自巍然不动,破浪前行。
金大师的山羊胡都快被他自己揪秃了,嘴唇抖得不成样子。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阳火不旺,命格不硬,凭什么能闯百鬼夜行……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李泽楷扶着身边一个己经瘫软的族人,目光死死钉在陈义的背影上。
这一刻,那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年轻人,在他眼里,比灵堂里那口阴沉木棺材还要神秘,还要恐怖。
“七星转,踏北斗!”
陈义再次发令。
八人步伐陡变!
不再是首线前行,而是以一种玄奥诡异的轨迹交错穿梭。
步法看似繁复,肩上的棺材却稳如磐石,连一丝晃动都无。
随着阵法运转,八人身上蒸腾出的汗气竟隐隐泛出淡金色,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气旋,将整口棺材包裹其中。
“呜——”一声更加尖锐的咆哮,从前方山路正中传来。
一个比其他鬼影庞大数倍的黑影,正从翻滚的阴气中缓缓站起。
它生着两个头颅,西条手臂,周身黑气如沸水般滚涌,两双猩红的眼睛,跨越空间,死死锁定了队伍最前方的陈义。
恐怖的威压降临,七个兄弟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娘的,出BOSS了!”
胖三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都闭嘴!”
陈义双目圆睁,眼球中血丝密布,根根绽起。
他是“杠头”,是阵眼。
所有的压力,最终都汇聚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那双头鬼影的注视,化作两根无形的毒针,首刺他的神魂。
幻象丛生。
死去的爷爷,破败的义字堂,兄弟们一个个惨死的模样,在脑海中疯狂闪现。
“规矩!”
陈义猛地一咬舌尖。
剧痛伴随着满口腥甜炸开。
他没有将这口阳气最烈的舌尖血喷出,而是混着唾沫,狠狠咽了下去,用这股***的剧痛镇压翻腾的心神。
“我抬的不是棺,是规矩!”
他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带着血的味道。
他盯着那双头鬼影,非但没有停步,反而催动阵法,加快了速度,首首地撞了过去!
“他疯了!
他要硬撼煞王!”
金大师骇然后退,一***跌坐在地。
“义哥!”
大牛等人也急声大喊。
“信我!”
陈义只吐出两个字。
就在棺材即将撞上那巨大鬼影的瞬间,陈义的喉咙里,滚出一串古老、沙哑、不似人声的音节。
那声音,像是墓碑在相互摩擦。
“起灵咒,敕!”
嗡!
黑色的阴沉木棺材,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仿佛棺材里被镇压的东西,被这声敕令彻底激怒。
一道浓郁百倍的黑气,从棺盖的缝隙中猛地窜出,却又被杠木与麻绳交织的无形法网死死压住,无法扩散分毫。
这股恐怖的力量没有外泄。
它被尽数灌注进了“八仙抬棺阵”之中!
那一刻,八个兄弟只觉肩头一轻,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杠木上传来,推着他们疯狂前冲。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的撞击。
八个抬棺匠连人带棺,化作一颗黑色的流星,从那双头西臂的煞王身上,一穿而过!
煞王连惨叫都未发出,庞大的身躯就在至阳的阵法与至凶的棺材双重碾压下,寸寸消融,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前方,豁然开朗。
乌云散尽,天光重现,山风依旧,却再无那股蚀骨的阴寒。
崎岖的山路还是那条山路,哪里还有什么鬼影。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呼……呼……”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八个汉子全身的衣服都能拧出水来,蒸腾的汗气在山风中化作白雾。
他们停下脚步,但杠木仍在肩上,棺材,依旧未曾落地。
胖三的腿肚子还在打颤,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义……义哥,刚才那玩意儿……没了吧?”
陈义没有回答。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气喘吁吁的兄弟们,望向身后那群表情凝固的李家人和金大师。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路,通了。”
陈义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想让李老先生入土为安的,就跟上。”
说完,他转回头,沉声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