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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太极暗流

发表时间: 2025-11-10
太极殿内,金碧辉煌,觥筹交错。

盛大的庆功宴己然开始。

身着彩衣的宫娥手捧珍馐美馔,如穿花蝴蝶般在席间穿梭。

乐师演奏着恢弘雅正的宫廷礼乐,一派盛世华章。

沈玦作为今日当之无愧的主角,席位被安排在御阶之下,仅次于亲王与宰相,与太子太傅等重臣同列。

这无疑是极高的荣宠,却也让他如同被置于聚光灯下,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他依旧坐得笔首,面前案几上御赐的佳肴几乎未动。

只偶尔举起酒杯,向遥遥敬酒的同僚示意,浅抿一口。

那琥珀色的琼浆玉液,在他口中似乎与北境的烧刀子并无区别,都激不起他眉宇间半分波澜。

承平帝显然心情极好,多喝了几杯,面色红润,正与身旁的太子低声笑谈。

太子萧景宸恭谨地听着,不时点头,目光却偶尔会扫过席间。

在沈玦和自家弟弟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思量。

萧景琰的席位在沈玦斜对面,他姿态闲适地倚着凭几,一手执杯,一手随着乐声轻轻在膝上打着拍子,仿佛完全沉浸在这片歌舞升平之中。

他身边围着几位宗室子弟和以风流文采著称的年轻官员,谈笑风生,俨然是这场盛宴中另一个无形的中心。

“沈将军,”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乃是礼部尚书,举杯向沈玦示意,语气带着长辈的赞许。

“将军年少有为,力克蛮族,实乃我朝肱骨,国家栋梁。

老臣敬你一杯。”

沈玦起身,双手举杯过眉:“李尚书过誉,保境安民,分内之事。”

言辞简洁,礼数周全,却依旧透着疏离。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承平帝似乎觉得光是饮酒听乐有些单调,便笑着开口道:“今日众卿齐聚,为沈爱卿庆功,光是饮酒未免单调。

朕听闻沈爱卿不仅善于用兵,于文事亦有所涉猎?

不知可否让我等见识一下将军的墨宝?”

皇帝开口,便是金口玉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玦身上。

武将善文者并非没有,但多数只是粗通文墨,皇帝此举,既有考校之意。

也未尝不是想看看这位冷面将军是否真有文武全才。

沈玦起身,离席行礼,声音平稳:“陛下有命,臣自当遵从。

只是臣久在行伍,笔墨生疏,恐贻笑大方。”

“诶,爱卿不必过谦。”

承平帝笑着摆手,示意内侍准备笔墨纸砚。

很快,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案被抬至殿中,上铺宣纸,笔墨齐备。

沈玦走到案前,略一沉吟,提笔蘸墨。

他握笔的姿势并非文人那般优雅,反而带着一种握刀持剑的沉稳与力道。

手腕悬空,笔走龙蛇,动作快得惊人,没有丝毫犹豫。

片刻之后,他搁笔,退后一步:“臣献丑了。”

两名内侍上前,将宣纸小心提起展示。

只见雪白的宣纸上,是两个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大字——“山河”!

笔势雄奇,姿态矫健,一横一竖,如长枪大戟,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金戈铁马之气!

那“山”字稳如磐石,那“河”字奔流恣意,仿佛能听到惊涛拍岸之声。

这哪里是墨字,分明是将军胸中的丘壑与沙场凝聚的煞气!

“好!”

承平帝率先击节赞叹。

“好一个‘山河’!

沈爱卿果然是真性情!

这字,有气魄,有风骨!

当赏!”

群臣也纷纷附和,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沈玦这一手,确实镇住了不少人。

原来这位冷面将军,并非只知厮杀的莽夫。

萧景琰也抚掌轻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

他端起酒杯,遥遥向沈玦示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刚刚回到席位的沈玦耳中:“将军好字,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只是……过刚易折,将军还需小心,莫要伤了自身。”

沈玦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去,正对上萧景琰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被我说中了吧?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泛起的那一丝愠怒。

这位靖王殿下,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精准地戳到他的逆鳞。

这时,萧景琰忽然起身,向御座上的承平帝行礼道:“父皇,沈将军笔墨如刀兵,令人叹为观止。

儿臣不才,于武事一窍不通,唯有些许浅薄文墨,愿赋诗一首,为沈将军贺,亦为父皇助兴,不知可否?”

承平帝对自己这个风流倜傥的儿子向来宽容,闻言笑道:“准!

朕也许久未听景琰的新作了。”

萧景琰谢恩,踱步至殿中,略作思索,便朗声吟道:“捷书夜奏未央宫,铁甲冰河破晓风。

十万兜鍪归玉帐,三千剑戟落雕弓。

云屯虎帐旌旗色,月满龙沙鼓角声。

莫道书生无胆气,笔锋亦可断长虹。”

诗成,满殿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好一个‘笔锋亦可断长虹’!

靖王殿下高才!”

“此诗雄浑豪迈,又不失风雅,将沈将军的功绩与气度刻画得入木三分啊!”

“殿下文武兼修,实乃皇室佳话!”

赞誉之声如潮水般涌向萧景琰。

他面带微笑,坦然受之,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沈玦。

这首诗,明着是赞颂沈玦的战功,暗里却巧妙地抬高了文臣的地位。

尤其是最后一句“莫道书生无胆气,笔锋亦可断长虹”,更是隐隐有与武将争锋之意。

既迎合了皇帝,又不动声色地笼络了在场文臣的心,还顺便……又“刺”了沈玦一下。

沈玦垂眸看着杯中残酒,指尖微微收紧。

他如何听不出诗中的讥讽?

这位靖王,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心思玲珑,最擅长这种左右逢源、杀人不见血的手段。

“景琰此诗甚好!”

承平帝龙颜大悦,“当赏!

沈爱卿,你觉得如何?”

皇帝似乎有意想听听当事人的评价。

沈玦起身,拱手,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殿下诗才敏捷,臣一介武夫,唯有佩服。”

滴水不漏,却也冷淡至极。

萧景琰笑了笑,回到座位,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场即兴的表演,并未将沈玦的冷淡放在心上。

宴会继续进行,丝竹管弦之声再起,舞姬们翩跹入场,水袖翻飞,媚眼如丝,试图用柔美的姿态软化这殿中因两位主角而隐隐对峙的刚硬气息。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沈玦放下始终未再动过的酒杯,指尖在案几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冰冷的剑格。

这天启城,这太极殿,比北境的风雪,更让人心生寒意。

而萧景琰,则执起金壶,为自己重新斟满一杯酒,看着杯中晃动的涟漪,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硬骨头才有趣,不是吗?

他有的是时间和手段,慢慢磨平这只小刺猬的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