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顾承屿结婚第三年,他痴迷上了一位佛女。他将那位叫秦若昙的佛女接回家中,
日日听她诵经讲禅,甚至将家里的财政大权都交给了她。直到我母亲出了车祸,
急需五十万手术费。我去找秦若昙要钱,她眼皮都未抬:“温小姐,稍安勿躁。
你母亲若广结善缘,佛祖自会庇佑,无需手术;若业障未清,便是命数,
强求手术只会阻碍她往生极乐。我为她诵经祈福,这才是正道。
”我母亲最终死在了手术室外。我还没来得及崩溃,秦若昙便善作主张,
将我母亲的遗体送去天葬。我发疯一样地质问顾承屿,
他却只是皱着眉斥责我:“若昙也是为了你妈好,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他为了补偿我,
让人送来了一套昂贵的首饰。我看着那套首饰,突然就笑了。转身带着拟好的离婚协议书,
走向了顾氏集团。1.顾氏集团顶层,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松香薰。
秦若昙穿着一身素白棉麻,正用一只汝窑茶盏给顾承屿沏茶。她的动作行云流水,
是刻意练习出的禅意。顾承屿看着她,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专注与痴迷。
最近一个大项目失败,让他整日被焦虑裹挟,而秦若昙的“禅意”,
恰好成了他逃避现实的解药。她将茶递给他,轻声说:“我已断食三日,只饮清茶,
如此方能涤荡身心,更近禅境。不像俗世之人,被口腹之欲拖累。”我推门进去的时候,
那份专注被打碎。他不悦地蹙眉,看见我,眉头的川字更深了。“你怎么来了?”我没看他,
目光落在秦若昙身上。她对我微微颔首,嘴角挂着俯视蝼蚁般的悲悯。“温小姐,节哀。
生死有命,莫要强求。”我将那份离婚协议书放在黄花梨木的茶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茶台上的水渍,洇湿了“离婚协议”四个大字。“签字。”顾承屿的脸沉了下去。
他拿起协议,草草翻了两页,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扔在我脚边。“温凝,你闹够了没有?
离了我你就活不下去,还装什么清高。”“我妈刚死,你让我别闹?”我一字一句,
声音平静得可怕。他被我问得一噎,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若昙已经为你母亲诵经超度了,
你还想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抓着不放只会增加你的业障。”秦若昙适时地递上一杯茶。
“承屿,别动怒。温小姐只是暂时被俗世的悲伤蒙蔽了心智,看不透因果。”她转向我,
姿态悲悯。“温小姐,承屿最近为了一个慈善基金会日夜操劳,你该多体谅他。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顾承屿从皮夹里抽出一张黑卡,推到我面前。
“这里面有三百万,算是给你的补偿。别再无理取闹,我没时间陪你演这出苦情戏。
”三百万。我母亲的一条命,只值三百万。我笑了。我捡起地上的离婚协议,抚平褶皱,
重新放回他面前。“我不要钱。”“离婚,我只有一个条件。”“下周三,我母亲的追悼会,
你必须出席。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给我母亲,鞠躬道歉。”顾承屿的脸色铁青。
让他去给一个普通妇人鞠躬道歉,比让他亏掉一个项目还难受。他还没开口,
秦若昙先说话了。“不可。”她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洗着茶杯。“承屿是万众瞩目之人,
他的气运关乎着成千上万的员工。为逝者折腰,会损及他的福报和气运,于公于私,
都不可取。”她顿了顿,抬眼看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慈悲。“执念太深,会堕入饿鬼道的。
”顾承屿听了她的话,最后的犹豫也消失了。他冷冷地看着我。“温凝,你的要求,
我不会答应。你要是真有孝心,就该让你母亲走得安宁,而不是利用她的死来要挟我。
”“滚出去。”2.母亲的追悼会,我一个人操办。礼堂很小,来的人也不多,
都是母亲生前的一些老邻居和朋友。黑白的照片上,母亲笑得温婉。我穿着一身黑裙,
安静地站在那里,接受着人们的安慰。没有眼泪。哀莫大于心死,我的眼泪,
在母亲断气的那一刻,已经流干了。追悼会进行到一半,门口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秦若昙。
她依旧是一身素白,手里捧着一束沾着露水的白莲花,在一众黑衣的宾客里,格外扎眼。
她不是来吊唁的。她径直走到灵堂中央,将白莲花放在母亲的遗像前,然后从随身的布包里,
拿出了香炉和一串佛珠。她点燃了三支粗大的藏香,浓郁刺鼻的香火味盖过了百合的清香。
宾客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秦若昙旁若无人地盘腿坐下,闭上眼,开始念诵经文,
那声音不大,却像魔音贯耳,压过了哀乐,搅乱了整个追悼会的肃穆。
她嘴里念叨着:“尘世业障深重,需得净化洗涤,方能往生……”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顾承屿的短信:“若昙心善,只是想让你母亲走得更安详,你别不知好歹。
”我的远房表舅忍不住了,上前低声劝阻。“秦小姐,这里是追悼会,您这样不太合适。
”秦若昙眼皮都未抬。“我在为逝者净化此地的怨气与执念,助她早登极乐。你们凡夫俗子,
不懂其中奥妙。”她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傲慢。表舅被噎得满脸通红。我走了过去。
我没有去拉她,也没有跟她争吵。我只是走到一旁的休息区,那里有我为宾客准备的茶水。
我取出一套紫砂茶具,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然后,我拆开一包茶叶。
那是我自己存的苦丁茶,茶叶根根分明,色泽墨绿。我用滚水洗茶,温杯,然后注水。
茶叶在水中翻滚,一股极苦的气息弥漫开来。我将第一泡茶水倒掉,然后重新注水,
泡出了一杯浓得发黑的茶汤。我端着那杯茶,走到秦若昙面前。她终于睁开了眼,看着我。
我将茶杯递到她面前。“秦小姐一路辛苦,想必口干舌燥,心火旺盛。”“请用茶。
”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礼堂。“此茶名曰苦丁,最能清热降火,平息杂念。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秦若昙看着那杯黑漆漆的茶汤,她一向悲天悯人的脸上,
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当然知道,接,还是不接,都是一种认输。她维持着打坐的姿势,
没有动。“心静,则身不燥。”她缓缓开口,试图挽回局面。我笑了笑,
将茶杯又往前递了一分。“秦小姐不喝,是怕苦吗?”“佛家常说,吃得苦中苦,
方为人上人。秦小姐,不会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吧?”她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终,
她还是伸出了手。就在这时,一个沉静的男声响起。“温凝。”我回头,
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束白菊。“傅云洲?
”我有些意外。傅云洲是我母亲生前资助过的一个学生,后来成了很有名的景观建筑师。
他和我母亲关系很好,常来看她。他朝我点点头,目光中带着理解,又落在我手里的茶杯上,
再看了看僵持的秦若昙,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走过来,不由分说地从我手中接过茶杯。
他拿走茶杯的动作很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追悼会用苦丁待客,不合礼数。
”他将茶杯重重放在一旁,然后看着秦若昙。“这位小姐,逝者为大。如果你是来吊唁的,
请遵守这里的规矩。如果不是,请你离开。”他的语气很平静,却不容置喙。秦若昙的伪装,
在这样一个真正的君子面前,显得无比可笑。她站起身,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
“执迷不悟。”她丢下四个字,看也不看我,转身离去。那三支藏香,还兀自燃烧着,
吐着令人窒息的烟。傅云洲走过去,端起一杯清水,将它们浇灭了。礼堂里,
终于恢复了安静。3.追悼会的不欢而散,彻底激怒了顾承屿。他没再给我打电话,
而是直接让律师通知我,我名下所有的银行卡、信用卡,全被冻结了。
包括我们婚后联名账户里的每一分钱。他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他忘了,我温凝,
嫁给他之前,不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我的外祖父,是江南有名的茶学大家,
我从小耳濡目染,一手茶艺,尽得真传。只是结婚后,为了照顾顾承屿的家庭,
我才收敛锋芒,洗手作羹汤。现在,我一无所有,只剩下这身本事。我需要钱,
需要在这个城市活下去,更需要力量,去拿回属于我母亲的公道。我找到了傅云洲。
“我想办一场茶会。”我在他的工作室里,开门见山。他的工作室雅致清净,
满是植物和山石盆景。他正在画一张庭院的设计图,闻言,放下手中的笔。“什么样的茶会?
”“一场能让整个城市顶尖圈层都趋之若鹜的茶会。”傅云洲看着我,目光深邃。
“你有这样的茶吗?”我从随身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锦布包裹的木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巴掌大的普洱茶饼。茶饼边缘已经有些松散,纸面泛黄,
印着红色的“八八青”字样。这是外祖父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也是我压箱底的珍藏。
九十年代的八八青饼,存放到现在,在茶圈里,已经是传说中的存在,有价无市。
傅云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是个懂行的人。“你确定?”他问。“我确定。”“我不卖它。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我要用它,做一场真正的品鉴会。”“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什么才是真正的茶道,什么,又是跳梁小丑的装模作样。”傅云洲明白了我的意图。
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补充道:“我只是想让她走得体面。
”傅云洲的目光温和下来:“你母亲会为你骄傲。”他接着说:“场地和宾客名单,交给我。
”三天后,一张设计精美的电子请柬,发遍了本市所有上流圈层的手机。请柬的主题,
是“一期一会,青饼归尘”。主理人,温凝。品鉴茶品,八八青饼。消息一出,
整个茶圈和附庸风雅的富人圈都炸了。无数人托关系想求一张请柬。我知道,这张请柬,
也一定会送到顾承屿和秦若昙的面前。
秦若昙苦心孤诣地打造着自己“不食人间烟火”的禅茶人设,这样一场顶级的茶会,
她不可能不来。来了,就等于亲手将脸伸到我面前。我等着她。4.茶会的地点,
在傅云洲设计的一处私人园林里。曲水流觞,竹影婆娑。宾客们都穿着素雅的中式服装,
低声交谈,气氛静谧而高级。我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茶服,安静地跪坐在主位上,
面前是一套古朴的宋代建盏。顾承屿和秦若昙果然来了。他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
在这场中式美学的聚会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秦若昙则换上了一件更显飘逸的纱衣,
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她看到我,眼神里闪过几分轻蔑。大概觉得,
我离开顾承屿,只能靠这种抛头露面的方式讨生活。顾承屿的目光则复杂得多。他看着我,
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环境,眉头紧锁。他或许在想,他从未见过我这一面。
我没有理会他们,准时开始了茶会。温杯、置茶、冲泡、分杯。我的动作不快,
每一个细节都精准而优雅,带着沉静的力量。沸水冲入壶中,
八八青饼那独特的、混合着樟香与药香的陈韵,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在座的都是懂茶之人,
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陶醉的神情。第一泡,敬天地。第二泡,敬茶圣。第三泡,
我才开始为宾客分茶。橙红透亮的茶汤注入每一个小小的品茗杯中,香气愈发浓郁。
人们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细细品味。“好茶,真正的樟香,入口即化,喉韵深长。
”一位老先生赞叹道。“这才是真正的老茶,那些市面上的所谓大师茶,不过是东施效颦。
”赞美声此起彼伏。秦若昙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她精心构建的茶艺大师形象,
在我这真正的传承面前,被衬托得像个笑话。她转向顾承屿,低声说了几句。顾承屿的脸上,
露出了那种我熟悉的、势在必得的神情。他大概觉得,只要用钱买下这块茶,
就能买下我的尊严,重新掌控我。在品鉴结束后,按照惯例,是交流环节。顾承屿站了起来。
他一开口,就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温小姐,这块茶,我买了。”他环视四周,
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傲慢。“我出五百万。”满座哗然。五百万,
足以买下市面上任何一块顶级普洱,但对于这块传奇的八八青,却只是个开始。
一位茶商立刻举手:“顾总,这块茶的价值远不止于此。我出八百万。”“一千万。
”顾承屿冷冷地报价,看也没看那个茶商。他盯着我,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他要用钱,把我狠狠地踩在脚下,向所有人证明,离开他,我什么都不是。秦若昙坐在一旁,
嘴角含笑,享受着男人为她一掷千金的虚荣。价格一路攀升。一千五百万。两千万。
两千五百万。整个园林,只剩下顾承屿疯狂的报价声。他像一个红了眼的赌徒,
把钱当成数字,唯一的目的,就是赢。最终,价格停留在了三千万。
一个足以载入普洱茶拍卖史的天价。全场寂静,所有人都看着顾承屿,也看着我。
顾承屿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他以为,他赢了。“温凝,”他开口,
声音里满是居高临下的施舍,“这三千万买的不是茶,是你的尊严。你现在知道,离开我,
你什么都不是了吧?”我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站起身。我没有去看那张三千万的支票,
而是走到了那块被众人争抢的八八青饼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伸出手,
拿起了那块茶饼。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用茶刀,将它一点一点,撬散。“你干什么!